允珏笑笑:“百年后的事情,谁知真假呢。” 衣轻飏深深看了郑允珏一眼。 如果预言是假,那上辈子发生的事……不就完全成了他自作孽? 假使他不曾自作孽,百年后什么事都没发生,天道失信,在凡间的威望难道不会大打折扣? 郑允珏咳了咳,笑容高深莫测:“衣道友难道没想过,经历了完完整整八苦的异数,还会如当初第一世那个单纯孩童一般吗?” 衣轻飏侧头。 郑掌门摇摇头:“这八苦搁谁身上,都得逼疯啊。” 衣轻飏眼底闪过微微的光:“郑道友以为,天道故意逼历经八苦的异数走上绝路?” 郑允珏笑笑:“走上绝路的人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衣轻飏眉笼起:“这样做,对天道有什么好处?” 郑允珏忙摆手,撇清关系:“我可没说天道是故意的哈。也许是它明知降预言惩八苦,最终可能致使异数走上绝路,但它也有那个自信——异数即使走上绝路,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呢?” 衣轻飏点头,认可道:“郑道友讲这么多,前半部分的逻辑倒是通顺。” 至于后面天道降下预言的真实原因,这猜测却有些说不通了。 怎么说得,像天道故意引他走上绝路,好毁天灭地一般? 郑允珏笑摇折扇:“说着玩玩,衣道友当个笑话听就行了。” 衣轻飏往后殿的大门走去。 “多谢郑道友这一路招待了,我今夜再叨扰一晚,明日便启程去鹤鸣山。” “……” “衣道友。” 郑允珏却并未跟上他,后殿的灯符熄了,他半个身子隐匿在了阴影中。 “怎么?” 衣轻飏回头。 郑允珏脸上神色辨不清,“你可知道,六大派隐藏了预言的后半部分?” 衣轻飏微微怔忡,还是两辈子第一次听说。 “八道预言,前四道都与公布出来的无异。唯有后四道,每一道都多出了一句话。” “多出了什么?” 衣轻飏心中快速推算,后四道预言的第一道降下时,正是三百多年前。 站在这个时间点,再往前一百年,玄微刚刚在终南山结束布道。此后三百多年,有关玄微的全部记载销声匿迹。 那场布道结束后,他去了哪儿? 他隐隐有了预感,和这预言的后半部分有关。 果然,郑允珏说:“异数虽难以根除,却有救世者将降生于世,力挽狂澜,拯救苍生。” “他与异数一阳一阴,命格相悖,终将一死一活。” 衣轻飏猜到了。 玄微由于某种原因,在三百多年前下凡转生为人。 天道同时为其降下预言。玄微转生为人,便为了铲除异数而来。 或许,这就是过分偏袒异数的惩罚。 ——由他亲手了结异数性命。 天道,预言,玄门,天下人——会逼他们一死一活。 第58章 昆仑雪|四 —— 地牢壁上烛影幢幢, 衣轻飏蹲在一个魔修前:“昆仑山巅?你确定长乩关在那儿?” 上辈子长乩几乎没提过他确切关在哪儿,现在衣轻飏想找他, 还得来问这些魔修。 魔修猜不到他问这事的意图, 也不想告诉他。这道士可是清都山的人,万一回去就喊人把昆仑山的结界加强了怎么办? 但谁知道这道士究竟是何方神圣? 只是踩着他影子,便能将他神魂拿捏住, 这是哪种邪门道法, 他怎么从没见过? 魔修瑟瑟发抖:“大仙,小的说是真是实话!您要再具体问少主关哪儿, 那我也不知道了啊, 我只知道他被关在昆仑山巅了啊,大仙!” “行吧。” 衣轻飏拍他脑袋一下, “小子,我量你也没那么多鬼心眼。” 子子孙孙就这么干等着结界削弱的主意都想得出来,这脑子,这心眼,也只能当赤混他手下了。 “好好待牢里改过自新吧。” 魔修们抹泪:“是是, 大仙,我们去了外面一趟, 也觉得还是在牢里待着最自在。” 衣轻飏叹气:“说了, 别叫我大仙。” 叫得心烦啊。 魔修们:“好的, 下回绝对不会了,大仙。” 衣轻飏:“……” 行叭。 —— 衣轻飏出了阴暗的地牢, 谢过郑允珏让他见那些魔修们一面。郑允珏也不多问他进去干嘛, 只笑问:“衣道友可是要启程去鹤鸣山了?” 衣轻飏道:“我也不会御剑, 剩半个月, 边游玩边赶路过去, 时间也刚好来得及。” 郑允珏语气艳羡:“游玩好啊,我这儿还有一堆有关这些魔修的事要处理,半月后咱们再在鹤鸣山会面?” “这是自然,郑道友。” 说罢,衣轻飏拱手告辞。 撇开郑允珏上辈子最后坑他一把不谈,单论这人,客观公正地讲,衣轻飏觉得还行。 大概是各为其道罢了。他要灭道,自然便有人要卫道而已。 离开青烟袅袅的紫虚观,衣轻飏背着郑掌门给他准备的包袱,里面装了干粮、水袋和盘缠。他并不急着南下,而是继续往西,向荒原与雪山而去。 大师兄没有再来信。 反倒是二师姐,九七九八他们先后来了信。 衣轻飏坐在一块石头上,一面就着水,咬硬邦邦的干粮,一面读二师姐他们寄来的符纸金字。大概是问他好不好,一路怎么样,多久抵达鹤鸣山。 其实没必要走路,他又不是什么真的不会御剑的炼形期弟子。 只是想拖延一会儿时间,路上顺便想些事罢了。 油纸包着的干粮饼吃完,衣轻飏将纸裹巴裹巴,饼渣聚在一起倒进手心,仰头送进嘴里,一点渣子都不浪费。 他慢慢地嚼,慢慢地想,那张昳丽惊艳的脸上浮现沉思的神色。 紫虚观这一趟,许多事都渐渐理清了。 这是他的第八世,自第一世为大师兄所救后,他可以笃定,后面几世他几乎都遇见过大师兄。 因为某些原因——可能是被谁故意消除了有关大师兄的记忆,上辈子衣轻飏卜算前世,忆起了前七世的所有,独独忘了大师兄。 但刻进骨子里的记忆永远存在,总会因某些契机牵扯出曾血淋淋的伤口,牵扯出引他疼痛却不敢忘的人。他的每一世,几乎都有大师兄的参与。或者说,大师兄因善意接近他,却反倒冥冥之中成为了他的“苦”。 但这不能怪大师兄。 命数,真的是一个琢磨不透的东西。他喜欢大师兄,这份喜欢却成了折磨他的根源,如何能怪到被喜欢的大师兄身上去? 命数琢磨不透,可衣轻飏又不信命数。 否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