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草草,还算生机;又见一座灯架,正有四十九盏灯燃着。 赵敛特意躬了身,收收自己的个子,低头去见官家。 崇政殿里寂静,偶听棋子落枰。李祐寅低头看棋,手中攥了两颗子,磨着,很久才放在棋盘上。他听见脚步声了,屏了一口气,缓缓移眼。 “臣赵敛拜见官家,望圣安。” 李祐寅指尖叼了一颗棋子,叩着,很快落到手掌心。他看了很久赵敛的肩臂,终于说:“赵卿不必拘礼。外面天热,难为你在外面晒那么久。只是我下棋下入迷了,他们又不敢喊我,这才冷落了你。你不要怪罪我。” 赵敛道:“回官家,臣来此奏对已是无限荣幸,再多等也不要紧了,又怎么会怪罪。” “你还是怨我了,观忱。”李祐寅摸了一颗棋子,“你坐吧,我知道你很会下棋的,从前我们不就对弈过 吗?你陪我再下一回,看看我有没有长进。” 韦霜华来给赵敛端凳子,赵敛非等李祐寅叫他坐了,他才敢坐。 冰就在赵敛边上,不断冒出凉气。他分外清醒,却也装得个不清醒的模样。 “这几年,我总是一个人下棋。自己与自己对弈,其实非常没有意思。我总是能知道自己下一子要怎么落,反而没有下棋的滋味了。”李祐寅说。 赵敛捏了一颗黑子,就着这局棋继续下。他特意思考半晌再落子,且真诚地说:“要是官家需要臣,臣可以日日来陪官家下棋。” 李祐寅笑了一声:“观忱是武臣,武臣要练兵,怎么能每日来陪我下棋呢?旁人知道了,也会骂我的。” “官家是仁君,怎会有人怪罪官家呢。若真有人如此,臣会站出来替官家解释。” “你怎么说?” “是臣非要缠着君上下棋,罪在臣,非在官家。” 说话间,赵敛落了一子,堵住了白子。 李祐寅良久都没有再落。 “多年不见,你的棋艺长了。”他说。 赵敛从容回答:“在西北十三年,臣未有一日下过棋。这一回是官家故意让臣,臣就斗胆,顺着官家的台阶下了。” “哈哈!”李祐寅大笑,“你当真没在西北下过棋?十三年,一次也没有过?” “没有过。” 李祐寅不语,笑容也凝住了。他又落一子,正色说:“观忱,当年谢祥祯在延州失利,是你及时带兵增援。那时候你先给我上了一道请罪札子,我到现在都还能记得你说的话。你说,你始终都没有忘记大周对赵氏的优待,你要为大周鞠躬尽力,死而后已。” 赵敛拿棋子的手一顿:“是。” 李祐寅意味深长地凝视他,直直锁着他的目光,不准他看向别处:“你始终都没有忘记大周对赵氏的优待,是怎样的优待?” 赵敛并没有一丝变色,他平静说:“自太祖皇帝起,大周就一直优待赵氏。大到宅邸,小到衣食,赵氏子女读书习字,赵氏做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大周官家赐的。臣从小在这样的庇护下长成,如何能忘官家的恩赐,又如何敢忘。” “哪怕我把你贬到西北十三年,你也毫无怨言吗?”李祐寅叩响棋子,下在棋枰上。 赵敛语气万分恳切:“官家不是贬我,是历练我。西北能磨臣的性子,官家是想让臣学到更多,又怎么算是贬呢?再说怨言,臣决不会生任何怨言,也没有任何怨言要生。臣感激官家,愿举全力,为官家效命。” 李祐寅似笑非笑,围死了黑棋。他指着棋子说:“你瞧,你光顾着和我说话,输了。” “官家棋艺远胜于臣。”赵敛叉手,“官家会一直赢的,臣会一直输的。” 殿中寂静良久,李祐寅慢悠悠把棋子收了:“你回京这么久,我一直都没给你个差遣。一来我想让你好好歇歇,路途奔波劳累,实在辛苦。二来,我一直没有想好该授你什么职。步军司还阙一个管军,是步军司副都指挥使,现在你休息好了,那就给你吧。” 赵敛立刻起身跪拜:“谢陛下隆恩。” 李祐寅把白棋丢进棋盒中,漫不经心说:“授你什么职位倒是次要,卿有大才,才能要用在正道上才是。步军司并不好管,你初还朝,好歹做出些成绩来,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我对你的期望。” 赵敛出了崇政殿,对着太阳才感受到里衣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蜡梅就晒在太阳下,叶子好像卷了,蔫蔫的,没有生气。 “赵官人。” 身后有内侍叫赵敛,他回过身:“中贵人。” 韦霜华笑说:“官家为庆您升迁,特送您两盒玉棋子。还望官人尽心,替官家好好看管步军司。官家说不必谢恩了,外头热,官人早些回家去吧。” 赵敛对崇政殿又拜了三拜,喊道:“多谢陛下!”这才接过那只剔透的玉棋盒。 “官家说,官人既很会下棋,今后也不必遮遮掩掩了。”韦霜华说。 赵敛叉手:“便请中贵人答复官家,臣铭记于心。” 出了宫门,赵敛手下的小厮早已牵马在等他了,他也没在意,随手就拉过缰绳,忽听旁边人唤他:“二哥。” 赵敛一转头,竟然是谢承瑢。他惊道:“你怎么跑出来了,还到这儿来?” 谢承瑢戴着帷帽,捂得严实,倘不凑上去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是他。 他说:“你这么久不回来,我闲了没事做,就来接你了。” 赵敛更加后怕了:“你今后少到这儿来,我实在是很担心。马车呢?怎么不坐个马车来?” “给你省钱呢,就不坐马车了。”谢承瑢说。 赵敛的手伸进帷帽底下,钻上去,轻触碰谢承瑢的脸:“快回去吧。你要是热到哪里去,我就省不了钱了。” 两人一起上了马,快行到南门大街。天热,街上也没几个人,都懒散着避暑去了,赵敛同谢承瑢说话也方便。他说:“官家叫我去管步军司,嘱咐了我两遍,要我好好管,但没有说给我兵权。” 谢承瑢皱眉:“看来步军司有棘手的人在?” “步军司两个管军,不就是都虞候秦书枫,还有那个伏雁军两厢厢主的唐任么?” “唐任和秦书枫关系一直都好,他二人同在步军司,若心存不轨,肯定能惹出许多祸来。现在无战事,这些禁军练兵肯定不如之前勤了。” 赵敛说:“军队一没了斗志,士气肯定涣散。又不练兵,还能做什么?不过秦书枫一直都是规矩的人,也不能出什么岔子。” 谢承瑢并不认同:“秦书枫守规矩,唐任未必守。唐任要是不规矩,秦书枫是纵容他,还是揭发他?” 赵敛还在思索,谢承瑢却突然指着前面:“金铺!之前我给你买的指环,就是在这儿打的。” 赵敛转过脸,望过铺下的匾额,笑说:“怎么,想换指环了?” 谢承瑢点头:“我想给你十个手指头都戴满了,富贵。” 赵敛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