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但谢玹清楚,在肉眼看不见的暗处,定有秦庭的人潜伏,就如在那破败的茅草屋前一样。 他把手放在门上,推了一下,意料之中没推动。 谢玹心中不悦之意更甚。 他平生最恨被动受人胁迫。那坐在皇位上生死都不由自己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任何违背他意愿的事,都能激起那些应激般的回忆。 即便秦庭今日所做,与谢玹的谋划有关,他也懒得再与他多做纠缠。 “你秦家日落西山,数代积累的家业传到你手中,恐怕已所剩无几了罢。”谢玹转过身,再次在秦庭身侧坐下,他仪态放松,状似妥协,说出的话却犹如利刃,刀刀往人心口山扎,“怎么?是打算抛弃先祖祖训,打算与皇室沾染?” 如今势大的世家中,有李、凤、王、秦四家。 说是四家,其实在大周朝中活跃的仅剩三家,秦家的人如今早已成为朝中边缘人物,做着一些不瘟不火的活计。因掌握苏绣的技艺,秦家倒是早早成为富甲一方的商贾,只是钱财到底不如权势有吸引力。 秦家落到如今的势头,全是因为祖训奉行中庸之道。 如他们这般的世族大家,多一分则满,少一分则亏。若尽心偏向皇权,则易致圣上偏听,不听民众之言;若太有自我意识,则易被掌权者当做狼子野心之徒。 中庸之道,说起来易,做起来难。在其他世家纷纷拉帮结派、或誓死忠于皇权、或暗中谋划出路的时候,唯有秦家人坚守本心,为君为民。 可惜已然失了皇恩。 若秦家想东山再起,必然需有所改变。 被谢玹如此不加掩饰地嘲讽,秦庭也没生气,反而像逗小孩儿似的,笑眯眯道:“这就生气啦?” 他把折扇从右手转到左手,又从左手转回右手,一脸的漫不经心:“应寒兄还说,你是个有趣的人,与宫中那些木讷的皇子不同呢。依我看,有趣是有趣……只是,脾性未免也太大了些。” 李应寒?李徵? 秦庭与那位庶子怎么走到一起的?没记错的话,秦家与李家水火不容吧? 今日看的这场戏,若秦庭没说谎,那位戴斗笠的男子是李缙的人,那么其中的交易定然不同寻常…… 是了,这交易要在暗中进行,定然被设立了层层的机密关卡,旁人很难寻到,秦庭又没有手眼通天的本事……顶多让手下的旧部在宫中安插几个探子。他能如此清楚地知道这场交易的地点与时间,并对其进行有效拦截,定然已得到确切的消息。 那么…… 当初李徵被关在屋内,又遭受严刑,身上到处都是伤这件事,是否也与他发现了这场交易有关? 谢玹心思百转,大致理清了事情的全貌,如今,便只剩下两个问题了。 有了目的,被强行留下的不虞终于消散殆尽。谢玹状态一变,学着秦庭的姿势,将手肘撑在桌上,道:“你若真想带领秦家偏向皇室,为何是我?” 十皇子如今最受宠,六皇子的心思也蠢蠢欲动,数位皇子中,只有谢玹,看起来最平庸,也最不起眼。想要挽救秦家,借皇权而为,为何选择他? 二人如初见般沉默对视,秦庭嘴角依然挂着那抹淡笑,仿佛天地间没什么东西能令他感到不快。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勿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足够。 谢玹想,这厮还真的在宫中安排了探子。 眼见谢玹神情变换,秦庭心中了然,开口道:“我最喜欢交易了。钱、权、人、物,有来有回,童叟无欺,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谢玹道:“哦?那今日唱的这出戏,交易的又是什么呢?” “这就要等我查清楚方才知晓了,小殿下。”秦庭重新展开折扇,翩然摇晃,“不过么,查来查去,总归是那几样东西。” 说罢,他又“啪”地一声合上折扇:“小殿下不是要回宫么?让下官护送你罢。” 他话音刚落,倏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二人的身后,齐刷刷跪下:“大人、殿下。” “嗯。”秦庭点点头,语速比方才与谢玹谈话时要快上许多,声音也沉上许多,“护送殿下回宫,切勿出现差错。” “是!” 暗卫们训练有素,对谢玹亦彬彬有礼。谢玹被簇拥着,没走多远,却见秦庭又快步走上前来,将合上的折扇递到谢玹身前。 谢玹:“?” 秦庭:“送你。” “……我有说过我要?” “我瞧你总盯着我的折扇看,难道不是想要么?”没等到谢玹伸手去接,秦庭兀自将扇柄搭上谢玹的交领,“扇上的诗是我题的,秦家的书法之作,可是值得珍藏的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 谢玹:“……” 天道有常,报应不爽。都怪他平日里常常噎得十皇子无话可说,现在报应找上门来了。 他垂眸看向折扇,扇面上的草书当真如秦庭这个人一般放浪形骸,每笔笔锋都不按寻常的来,但就是写的上赏心悦目。 谢玹将折扇掂在手中,忽而笑了。 “多谢。” 他与暗卫转身离去,又将折扇握在手中,扇柄末端的红叶挂坠还带有秦庭手上的温度,谢玹看了几眼,像想起什么,脚步微顿。 暗卫:“殿下?” 谢玹没搭理他,转身学着秦庭的模样,一手负于身后,另一手捻着折扇,在秦庭没反应过来之时,伸手冲着他的面部而去。 谢玹微凉的指尖险险擦过秦庭的脸。 随后,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嗯,手感不错。” 秦庭:“……” 暗卫们:“…………” 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 秦庭几近傍晚才回到家中。这处坐落在汴梁南城的府邸,依山傍水景色宜人。可惜新鲜的景色叫人流连忘返,而旧时的景色,往往便只能出现在过去的时光里了。 秦家世代出文学大儒,府邸内亦一步一景,水色与山色朦胧地像在雾里。秦庭穿过长廊,携带着一身浓重的倦意,往家的方向走去。 但目的地灯火未明,了无生趣。 他的脚步越走越慢,最终停在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里。 廊下的游鱼不知疲倦的游着,秦庭蹲下身,目光也随着它们游动。而后门廊下的另一侧,匆匆走来一个中年男子。 他步履急促,脸上带着未尽的怒意,对着秦庭便是一阵数落:“家主大人,你这一整天都去哪里了?” 秦庭动都没动:“出去喝花酒了,改天叔伯一起啊。” 被称作叔伯的男子愈发愠怒,但明显压抑着怒火,以为自己端得一幅谆谆善诱的长辈之风:“我瞧你连衣裳都换了,这一天怕是厮混的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槐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