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家萱儿,说得直接不回家了。这要不是我住院了,她过年都不一定乐意回来。”说完她又安慰道,“你这好歹还能天天看着,怎么不比我强啊。” “这样给我添堵,”田文静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如看不着呢。” 田序不用帮向然送货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去朋友家作客。 向嘉安的状况的确好了很多,他不仅能喊出向然的名字,甚至能认出田序是谁。之前田序来找向然,根本不敢让向嘉安看见:老头儿有时候连自己儿子都不认得,见了生人只会惊恐地大叫。如今他见了田序不仅不叫,还笑得十分慈祥,慈祥得田序有些不适应——他印象中的向嘉安就不是这种和蔼的长辈。 向然也在准备过年用的东西——不是自家用的,而是窗花、对联、福字之类用来卖的商品。 “卖得出去吗?”田序会这样问,是因为这些东西他家都是在集市上买的,村里人家差不多也是这个情况。 “卖不出去也得卖。”向然从容解释道,“你可以少卖一点,但是不能一点都不卖。总会有那不去赶集也不自己手写的,等人家需要了你再去进货,那就来不及了。” “未雨绸缪。”田序是调侃,也是在称赞,“你还挺有经营头脑的。” “我这开店的半吊子,哪懂那么多。”向然抬手指了一下向嘉安,欣然笑道,“老头儿提醒我的。说了半天也说不明白,急得一身汗,我就带他去集市,让他给我指要买什么。我以为买来贴家里的,就只买了一副对联,他还是不乐意。最后连说来比划,得亏有照顾他这一年的默契,我才猜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你还带他去赶集啊?”出乎意料的信息,田序自然感觉很诧异。 “是啊。你别看他今天这样,那是昨天从外面回来累着了,还没缓过来呢。”仗着老头儿睡得迷糊听不见,向然毫不避讳地调侃着自己的老爹,“精神头儿好的时候,他恨不能自己转着轮椅往前走——就这还张罗过两天去镇上饭店吃大餐呢。” 田序听了,哑然失笑,不是因为向嘉安的期望,而是因为他期望的内容:“镇上有啥值得他惦记的大餐啊。” “有啊。”向然说,“有一家卖烤鸭的,他现在天天除了叫我的名字,就是念叨那家饭店的名字,整得我都恍惚了,感觉自己不叫‘向然’,而是叫‘燕丰楼’。” 燕丰楼,田序是知道的,毕竟这也算是周边乡镇排得上名号的饭店,只不过放在全国就连根葱都不算了。 “你给他买回来吃不就好了。”瞥了一眼睡得昏昏沉沉的向嘉安,田序担忧道,“这么冷的天儿,还带他出去,身体受得了吗?” “鸭子哪有打包回来吃的啊。”向然说,“而且我爸反复强调过了:一定要去饭店里面吃。” 田序眉头紧蹙。他自觉不是爱操心的人,可是或许是因为田文静前几天刚病过,亦或许是因为这是向然的父亲,总之他就是觉得这个安排并不妥当:“非去镇上吃不可啊?村周边的小餐馆对付一顿不行吗?” “他不是为了去外面吃饭,”向然解释道,“他是为了去那家餐馆吃饭。” 田序不解:“为啥?那家烤鸭就这么好吃吗?” “不是因为那家鸭子好吃,”向然转头看向房间的角落,轻轻勾起嘴角,“而是因为那里是他和我妈第一次约会吃饭的地方。” 田序顺着向然的目光看过去——相框里的女人始终保持着温柔的笑意。那笑意看着有些眼熟,看得令人心痒,田序慌忙收回视线,在经过向然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心慌的原因:向然笑起来实在太像他的母亲。 有人给田序打来电话,问他现在有没有找到工作。田序觉得莫名其妙,因为他没有投简历,于是冷冰冰地质问对方从哪儿得到的他的联系方式。 对方倒也客气,说自己姓陈,是田序前公司老板的朋友,正好公司缺一个高级工程师,于是朋友就把田序推荐给了他。 “你们李总说你人踏实,技术过硬,还特别上进,是不可多得的好员工。”那人笑道,“要不是你坚持离职,他是绝对不会放你走的,更没有机会让我捡这个漏。” 离职数月后,从旁人那里得到前老板的肯定,说内心毫无波澜,那肯定是在吹牛,但是田序此刻也谈不上有多激动。不是这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太小了,而是田序内心的湖泊变大了,原来那些没多大却能轻易激荡他内心的小石子,如今已是不值一提的东西了。 “谢谢陈总赏识。”田序婉拒道,“不过我最近不在荣城,暂时也没有去那边工作的想法,很遗憾,不能为您效力。” 扣裙欺《医菱舞笆笆》舞)镹‘菱 陈总始终笑呵呵的,给足了田序面子:“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来荣城发展了,记得联系我——人才永远不嫌多嘛。” “去荣城发展”……从大学毕业到离职返乡,田序把人生最有动力的十年都献给了荣城。这十年,他把每一天都掰开了揉碎了,当成好几天来过,却还是过得“消化不良”,远不及这几个月在家里面囫囵个儿地过每一天来得痛快。他对荣城是水土不服,荣城对他是排异反应,拧巴地凑在一起生活了十年,如今终于分开了,像是和平离婚的夫妻,自然没有再聚到一起找不痛快的道理。 田序真想找工作的话,也不用非得大老远的去荣城,随便镇上找个工程师的活儿就行,无非挣得少一点,前途渺茫一点。他不是不找,而是不想找。以前赚再多他也不觉得满足,心里面就跟个无底洞似的,双脚轻飘飘的,永远着不了地;如今他靠接私活儿,一个月拿着以前半个月的钱,心里却格外满足,走的每一步都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自己终于活成了人样,不再是不知何时就跟黑白无常回地府的鬼魅了。 田福荣也不知打哪儿听说的消息,得知向然带向嘉安去镇上饭店吃了大餐,顺便又去足疗店揉了脚,当即要求田序也学着向然的样子,对家里长辈尽尽孝心。 当然,他有要求从来不直说,永远是拐弯抹角,像个爱刁难人的领导,连损带贬地让别人去猜他的心思:“哎呀,瞧瞧人家向然,多有孝心,过年了还不忘带他老子出去享享福。再瞧瞧我家这个——那车买了就跟摆设似的。你要是喜欢看车,买个模型不好吗?买了不开,齁老大个儿,怪占地方的,买它干嘛?” 田序皱着眉头抿着嘴,想辩驳,又不敢。与田福荣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黄淑华,自然知道老伴儿的用意,她就像一把在不停翻炒热锅里面蔬菜的铲子,一边驳斥田福荣,一边告诉田序,防止田序这棵不好炒熟的菜头,粘死在田福荣这口缺少防粘层的老锅上:“你瞧你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