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正是七上八下时候,不巧更在李明珏合上门的那一刹猛跳了一下。钦红颜在合门声中后退了半步,恰好被那人看在眼里,恰好那人又得理不饶人。
「你慌什么?」
「我没有。」
「那便别往后退。」语气近乎命令,又与命令不同,这话说得声低,喉咙很沉,相隔几尺,却似在耳边说的,听得钦红颜感到颈后的皮肤涨闷出了一片嫣红。似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她惘然一念,那竟已是十多年前之事。青涩被不带疼惜地拨开,对那档子事她向来没什么好回忆,真正快活的是掏银子的主子,而她不过是笑意盈盈装作快活的奴才。她想之所以心里会有李明珏,是唯独她,待她像个人……她说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李明珏通通记得,明明她才是个讨好人的下人,可李明珏却偏偏待她好。她的确清楚,这位贵人心里有爱的人却无处去爱,只得把爱放在自己身上,但那又如何?在风尘之地能得到一份爱怜早已不易,她计较不上许多。后来光阴渐深,她恍惚自春心生了厚胆,竟能在气息次次交错中,能产生些微南柯一梦般的错觉,比如,李明珏爱的是她,而不是记忆里的那个人。但很快,又掐断了念头。她是谁?她是含香阁独一的金凤凰,有的是人爱她。她只是自叹可惜,那些人馋她的姿容,她常是假意委身,而当她愿真心交付之时,这人又从不碰她。给的人不爱,爱的人不给,求与得便是如此讽刺地引人一笑。
呼吸不可否认地变得急促起来,钦红颜感叹,她每次都是最先崩溃的那一个,看她时也一直有种仰望的感觉,所以她同样习惯故作出高傲和矫情,头要昂起来,才能彻底抛却出身泥淖的卑微。
「您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往后退?」她终究是忍不住要损一嘴,损话一讲,心态倒像了寻常,「您不是有话要说吗?有什么话您赶紧的,说完我还要……」
钦红颜总是这样,把姿态摆在天上,以至于连李明珏都不敢确信她心里有自己,她明明是王侯,这人却从不畏惧。她对此自然是欣赏的,亦随意放任她做一朵独开的红莲,拿最好的珠翠,最贵的胭脂滋养她,并未想要去采撷。长久以来,她一直以为那是最好的状态。是她太自以为是了。
她因想到那日与她的初遇,或许早在那一天起,她就爱上了她。那个一身红衣,予她风月,教她亲吻,还会……扒人衣服的女子。
回忆在脑海中炸开噼里啪啦的火星,吃过的葡萄,喝过的酒,一年又一年听过同样恼人的鞭炮,隔着轻绸私相蹉跎的的点滴印在心上无法抹去。然而好生生一颗真心,她们偏偏用它来说了太多假话。已经不容再错过了,她早已生了第一根华发,年少时的固执与逞强在现在显得极其不可理喻。
她要做她觉得正确的事。是她,厚颜无耻,是她,得陇望蜀,是她,贪得无厌。倘若一并担下世间的恶评能让她不负真心地过完一生,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