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久久没动弹一下,直到天色尽沉,整间屋子都暗了下来,柳燕猛然惊悸,一脚踢了鞋缩进床内,屈膝将自己抱作了一团。 ~ 月色下两辆骡车转进柳家村,一路行至柳家院门前才停下,院墙内还有隐隐的烛光,显示着这家主人还不曾歇下。 柳大伯娘在柳晏清搀扶下下了骡车,望着眼前的农家院,隔着薄薄一扇木门,仿佛已经望住了藏了十五年的仇敌。 十五年了。 她微阖了阖眼眸,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看向柳晏清。 柳晏清领会得,向前一步拍响了柳家院门。 这时候,天色才暗,各人回了屋里,又还不曾真正歇下。 柳家这边,王氏今夜是睡不着的了,她连屋也没进,因为不愿对着柳康笙,院门被拍响时,她正坐在堂屋门边发怔。愣了好一会儿,意识到被敲的是自家院门,她起身行了过去,扬声问了句:“谁啊?” 只这一声,院外的柳大伯娘身子就是一震。 尽管添了沧桑,可这嗓音的主人,慢说是添几分沧桑,便是挫成了灰她也不会忘。 院门吱呀开了,王氏探头看出去,烛火与月色交错间,一抬眼看到柳晏清那张脸,吓得尖叫一声就朝后跌滚,尖声唤着:“鬼、鬼、别过来!” 这反应,便是柳晏清也是始料未及。 柳晏清不知,站在他身后的柳大伯娘却是清楚,三个儿子中,长子与丈夫最像。 在刚卖了亲生女儿的这个夜里,包氏陡然见到他的脸,怕是以为遭柳家人回魂索业来了。 王氏的惊叫把柳家所有人都惊动了,妇人们还迟疑些,柳康笙和柳三郎已经披衣冲了出来,见院门口站着个捕快,分明是人,哪里来的鬼,心里都定了定。 柳三郎不知家里父兄干的好事,倒不亏心,只是民见官总是先要怯七分,虽说捕快算不得官,但在普通百姓这里也足够威慑了,去扶王氏,小声地道:“娘,你看错了。” 柳康笙也是喉头发紧,脑子里转了一圈,卖女儿也没犯了朝廷律法,胆气才壮三分:“捕快老爷,这大晚上怎么……” 他话未说完,柳大伯娘自柳晏清身后现出身来,扫了柳康笙一眼,而后直直盯向刚被柳三郎扶起的王氏,一字一顿道:“来会一会故人。” 正如她认得出王氏的声音来一样,王氏听到柳大伯娘的声音,整个人也是一颤,再看到那张沾染了岁月痕迹的脸,王氏霎时间抖得筛糠一般,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软面条一样滑跪了下去,任柳三郎拽都拽不起来。 十五年,柳大伯娘想过很多次找到包氏要怎样,然而看到她此时的样子,再想到院外的侄女儿,到底是把那恨意强压了下来。 柳康笙见王氏这样子,心下一颤,看着来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柳大伯娘把柳康笙神色纳入眼中,也清楚这是个晓内情的了,唇角一勾,道:“家小都请出去吧,腾出个能说话的地方来。” 这般的反客为主,柳三郎气住了:“你!” “老三!”柳康笙却是极快的打断了他:“把家里人都带出去。” “爹!” “听我的,都出去。”柳康笙说到这里,补了一句:“别张扬。” 显然是被人拿捏住了的样子。 柳三郎腮角崩得死紧,却不再多说,转身先去自己屋里同文氏说了声,又去敲了柳燕和伍氏的房门,拖家带小的,一齐从屋里走了出来。 伍氏和柳燕看到捕快,各是一缩,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见柳康笙一言不发,几个妇道人家也是噤若寒蝉。至走出院门,看到站在院外的柳渔,一行人才瞠目结舌,柳燕是惊诧,惊诧之后是她自己也没觉察到的高兴,鼻子又有些酸,忙撇过脸去。 文氏是纯粹的欣喜,伍氏则是瑟瑟的抖了起来:“你,你怎么……” “怎么?”柳渔冷眼看她:“没能如你所愿,换个八十两银子回来?” 饶是文氏早有猜测,听到八十两时心头也跳了跳,八十两,这怎么可能是往好地方卖。而柳三郎已经惊呆了,张着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望向文氏,被文氏拽了一把,才勉强合了下巴。 柳渔已不再看他们,错身走进了柳家院子。 看到柳渔,柳康笙的惊吓一点儿也不比伍氏小,而他比伍氏更快的明白了一点,这一家人,是柳渔招来的! 柳康笙拳头紧握,看着一旁比他高出了一个半头的柳晏清,愣是一动也没敢动。 可柳康笙不敢动,刚才见了柳大伯娘整个人吓瘫软的王氏却在这一瞬间暴起:“是你!是你!竟然是你!我让你走的,让你走的,为什么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疯魔一般扑向柳渔,扬手就要打过去。 “包氏!”柳大伯娘眼明手快制住她,反手就是一耳光。 王氏被这一掌打懵了,而柳渔听闻那一声包氏,也痛苦的阖上了眼。 这真是她亲娘。 包氏,包翠云,这个身份有多久没再被人提起了。 王氏整个人也像是被这一声断喝,喝回了十五年前。 “晏平,你和你陈大哥走一趟,请村正过来。” “晏清,把门关了。” 柳大伯娘嘱咐这两声,扯着包翠云就往柳家堂屋里去。 一听请村正,柳康笙的腿肚子都抖了起来。 藏不住了。 可看着三个捕快和两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他什么反抗的念头也生不起来,跌坐在院中,根本没管王氏被拖进堂屋里会面对什么,他只是极力的去想,想办法怎么把自己从这里边摘出去。 柳家院门合上,堂屋的门也被合上,及至这时,柳大伯娘才发了狠,反身又是一记耳光扇向包氏。 响亮的一声,震在堂上:“这一耳光,我替囡囡打的,你不配为人母!” 又一声山响:“这一耳光,我替二弟打的,你偿不了他的命!” 巴掌扇在王氏脸上,每响一声,便诉一条人命,小叔的、丈夫的、婆母的,写就的是一段家破人亡的惨烈。 陡然听到的身世竟是这般,柳渔身子一软,颓然跌坐在椅上。 王氏捂着被扇得火辣辣的脸,全没注意柳渔的反应,听到柳老太太也没了,她一怔之后,陡然扬高了声线辩驳:“卫氏,是我害的我认,可不是我害的你不能也泼到我头上。” 卫氏,也就是柳大伯娘,双目血红望着她:“不是你害的?当年你害得他们兄弟二人都丢了命,娘就一病不起了,你更狠,趁着家中乱作一团,偷抱了囡囡就逃,你让娘短短数日先经历丧子之痛,又丢了二弟这唯一一点血脉,她老人家……连一个月也没撑过就撒手去了,至死都没能合上眼,与你无关?包翠云,我恨不能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