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他若是?还默不出千字文,我非得把他屁股打个开花不可——” “说得好像你?能默得出来似的,大老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恍惚间,似又回到了昔日的行伍岁月。 只可惜,这屋中原本应当满当当坐在这的兄弟,如今,已只剩下?他们两个。 听见?外?头一个接一个下?水的“大动静”,赵二钻出帐篷,与将士们一同下?河捕鱼。 不多时,便收获不菲地回来,熟练地将手中大鱼开膛剖腹,分?作两半,上火炙烤。 旁边的赵五却半点没有帮忙的意思,只翘着?二郎腿躺倒在地,一副几乎快要睡着?的懒散模样—— 直到他忽然耳尖一动。 “有声音。” 赵五眉头紧蹙,低声喃喃:“马蹄声,人不多,正往我们这来。” “不对……” 一息过后,更?是?蓦地睁开双眼。 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摸过身旁长剑,“领头只两人,但追他们的人,至少不下?三?百——是?敌袭!” 两人一前一后,立时冲出帐外?。 “停下?手中动作,”赵二冲四周厉声高呼,“全军听令,速速整队!有敌袭!” 话音刚落。 果不其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众人目之所及处,只见?远方残阳倾泻,两道白影驱马而至。 眼见?得营队驻扎、炊烟袅袅,其中一人,更?是?冲着?彼方撕心裂肺地大喊起?来: “赵二叔叔……赵二叔叔!” 那道女声,赵二实?在再熟悉不过,瞬间头皮发麻,不敢置信地抬眼望去。 “救我——!”那白衣女子却依旧凄厉地嘶喊着?。 寒风吹起?了她的帷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娇美面庞。 待到她勒马停下?,狼狈不堪地翻下?马背、跌撞出现在赵二身前,他仍没能回过神来。 只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眼前险些摔倒在地的孱弱身影。 一旁的赵五,则盯着?她背后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又看向那名后脚赶到,勒马环视四周的男子,神情若有所思。 “赵二……叔叔……” 白衣女子——亦即平西王府千金,赵明月,此刻紧紧攥住了赵二的手臂。 未语泪先流,她哭得几乎抬不起?肩,每说一个字,便忍不住地哽咽。 赵二明显亦被她哭得乱了阵脚,不停地问:“发生何事?这是?怎么了?” 他说:“阿蛮,为何你?会出现在这,将军呢?可是?将军命人护送你?前来?上京城中情况如何……你?怎会这般狼狈!” 他声若洪钟,中气十足,仔细听,那说话的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问到最后,鼻尖似乎嗅到某种味道,他望向赵明月身后的布包,脸色一瞬苍白。 “说啊!” 再开口时,竟已几乎是?怒吼了:“说!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爹……” 闻言,赵明月终于抽噎着?停住了哭声。 “阿爹,被他们逼死了。”她说。 少女满脸是?泪,众目睽睽之下?,她颤抖着?手,解下?了紧紧绑在自己背后的布包。 “他们逼我嫁给……九皇子,我不愿意,阿爹也不愿让我嫁给那般嗜杀狠辣之人。可是?,所有人……都在逼我们,我们被关在王府中寸步难出,所有的暗卫都死了!连赵韬也死了!” 赵韬是?赵二的远房侄儿,闻听此事,他脸上顿时一阵失神。 可紧跟着?。 那失神便被更?加不敢相?信,痛彻心扉的表情取代。 赵明月说:“那九皇子性情残暴悖劣,更?是?险些杀了我和阿爹——!” “阿爹气愤不已,却被他们害得身患重病,到最后……连,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他自知?木已成舟,无?力转圜,可他是?那般个性刚烈之人,最后,为换得我一线生机,竟……自刎而死!” 自刎,而死。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 连一贯冷静的赵五,脸上亦瞬间褪去所有血色,一阵地转天旋下?,趔趄着?退了半步。 而赵二一动不动,只木然地看着?赵明月揭开手中布包,露出里头的四方锦盒。 “我、赵二叔叔,赵五叔叔,”她又一次哭出声来,“侄女无?能,我,我没法把阿爹的身子带出来,我……只有这些了,我只想让阿爹能回到辽西,入土为安……” 那锦盒中,散发出一股几欲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 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再没人比赵二赵五更?清楚,这味道意味着?什么。 他们的将军,战无?不胜的平西王。 带着?他们血战沙场,也让他们得以安居乐业,恩同再造、万世难偿的主?公,如今,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只腐烂的头颅。 赵二静静听着?赵明月的哭诉,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接住那只锦盒。 他的手,仿佛有千斤沉重,抬不起?来,无?法动弹。 一片苍茫间,唯听身后一声接一声的啜泣响起?。 到最后,这哭声甚至再难压抑地响成一片,震彻云霄—— 可他仍然哭不出来。 脑海中,只反反复复回荡着?一个念头: 将军死了。 被那些贪心不足的王孙贵族们害死,死无?全尸,身躯腐烂。 若不偿命,岂能解恨? 若不让他们以命抵命,他如何向翘首盼望着?将军归来的辽西子民交代? 恨意令胸腔鼓胀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双目赤红,几次张嘴亦无?法言语,末了,竟是?趔趄着?喷出一口鲜血来。 赵五闻声回神,匆匆擦去眼角泪痕,搀扶他站直身体。 “阿蛮——”赵二痛心唤道。 可这一次,话音未落。 “众位得知?噩耗,想必轻易难以平复,某亦自知?,实?在不应出言打扰。” 跟在赵明月身后,始终沉默打量四周的白衣人,却忽的出声打断了他。 随即,见?众人皆望向此,那白衣人亦索性爽利地翻身下?马。 “我名尹轲,因爱慕赵姑娘甚深,不忍见?她孤苦无?依,遂一路护送姑娘至此。” 骨节分?明的手指揭开脸上罩纱,露出一张风流俊秀的面庞。 男人微微一笑,神态自若:“但如今,追兵将至,想来,不是?痛哭哀悼的时候。” 说着?,他抽出腰间佩剑。 剑身状若灵蛇、造型奇诡,且材质极软,竟如缎面一般随风微晃。 “你?!” 赵五一见?那剑,却瞬间神情大变,厉声喝问道:“‘银蛇君子’尹问雪是?你?什么人!” “不才,正是?家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