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 魏弃又想起那只兔子了。 它生得玉雪可爱,给什么都吃,也很机灵。 他雕木头时,那兔子就乖乖趴在他的腿边陪他。时间久了,他对它说不上喜欢,但是也慢慢习惯了身边多个活物——只可惜,后来他又发病了。 那只兔子被他亲手剐了皮,扔进锅里。 他醒来时,锅已煮沸,可没有香味,血没有放干净,唯有令人作呕的腥气扑鼻而来。 不知谁把这事告诉了大皇兄,几位皇兄都获悉消息,竟逃了太傅的课,特意过来看热闹。 七皇兄揭开锅,看了一眼,扭头笑嘻嘻地提议,说平日里九弟吃得一定不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依我看,兔子肉也是肉,九弟,你不如趁热喝碗汤吧,也好补补身体。 大皇兄听罢,皱着眉头说,不可。 五皇兄立刻跳出来,说怎么不可?皇兄,我想看。 三皇兄、七皇兄也说想看。 大皇兄看着一群弟弟,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七皇兄于是盛了一碗汤,递到他嘴边,说九弟,快喝吧,你这么瘦,不补补身体怎么行? 他没说话,别过脸去。 负责服侍他的宫女名唤兰香,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只眼睛。 冷不丁和他对上视线,兰香吓得尖叫。一群皇子都笑起来。 五皇兄抓着他的手,七皇兄按着他的腿,三皇兄钳着他的下巴,一碗又一碗地逼他喝汤。 那年他不过七岁。 第二天,兰香便千哭万求着老太监带她走。没过多久,老太监领来了新人。 而这次的新人没有被老太监带走。 因为她哭叫着,在他又一次发病的当夜,死在了他雕木的刻刀下。 ...... 沉沉见魏弃又不说话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忙给他赔笑脸,脸都快要笑僵了。 魏弃也盯着谢沉沉。 心里却在想:昨夜,他为什么没有一刀杀了眼前这只兔子呢? 下次定不能这样心慈手软。 第3章 刻刀 谢沉沉实在读不懂魏弃的心,更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心惊胆战了好几天,她才突然回过味来:那天自己跪求过后,魏弃虽然最终还是走了,但他也没有把她错手害他受伤的事告诉任何人。和她之间,仍然该怎么相处怎么相处——这不就是留下她了的意思么? 起码在他下次“发病”之前,她的小命无碍了吧? 沉沉心里大松了一口气。 只是,一想到总管太监那张皱巴巴的脸,想象着那张脸在自己脑袋边上拱,想到小德子那个渗人的眼神,她背上又忍不住开始冒虚汗。 身在冷宫,她别无他法。 思前想后,也只能继续不遗余力地讨好魏弃——试图抱紧这根,也许会一脚踹她进地狱,却也是她目前唯一能接近的大腿。 为此,她整天从天亮忙到天黑,把整个朝华宫收拾得一尘不染; 更加殷勤地出现在魏弃面前,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吃的——尽管他一口都不吃; 发现他的衣裳破了,就用自己蹩脚的针线活给他补上——尽管后来才发现,魏弃的针线活似乎比自己还好; 到后来,她甚至从自己的月钱里抠抠搜搜省出钱,用全副身家给他买来祛疤的药膏。 为着这盒药膏,她甚至厚着脸皮壮着胆子,又去找了小德子,明知他漫天要价,也不敢多说什么,咬咬牙应了。 然后,转头就发现,魏弃“忘了”拿走,把那盒药膏留在了他平时坐的石桌上。 当夜下了大雨,药膏进了水,等到她发现的时候,已经变成黏糊糊的一滩泥。 她捧着那盒泥,终于不得不绝望地承认:其实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魏弃并没有对她心软。 等到下一次他发病,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就像他把这盒药膏随手弃置雨中那样——他从不领她的情,当然也不用顾惜她的命。 心气一折,病来如山倒。 谢沉沉淋了这场雨,当夜便发起高烧。 ....... “沉沉,沉沉……” 迷蒙中,似有人轻轻推她的肩。 沉沉却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如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她烧得糊涂了,看什么都是朦胧一片,却还依稀能感觉到,似乎有人将自己半扶起来,又一点一点,将温水喂进自己嘴里,动作温柔而耐心—— 可是,人? 冷宫里除了自己,和绝不可能这般好心的魏弃,哪还有别人?! 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 面前坐着的,却分明是个容颜如花的少女,见她醒了,泪盈盈地唤她的名字,为她擦汗。 沉沉看着她,心里的大石落地,哑声道:“……二姐。” 而她口中的二姐,自然,也只有那日与她在冷宫门前分别的堂姐——谢家婉茹,小字蓁蓁了。 在入宫之前,她二人其实不算亲厚。 毕竟谢婉茹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之女,身份尊贵。 若非出了这档子事,如今她或许早已成了宫里的“主子”而非奴才。家中主母不喜欢沉沉这个“外来之客”,她也站在母亲那边、对沉沉留有距离。没有加害,却也少有帮助。 只不过如今大难临头,终究唇亡齿寒,两姐妹之间也生出些同甘共苦的情谊来。 沉沉靠在堂姐怀里,烧得有进气没出气。 谢婉茹叹了口气,环顾四周,道:“我知你过得不好,没成想会……会……”会这么不好。 说着,又开始擦泪:“若不是你,我如今也没机会入了昭妃娘娘宫里,她与母亲有旧,待我很好,听说我还有个妹妹,原本想把我姐妹安置在一处,听说你人在朝华宫,却没了办法。” 沉沉心说朝华宫这么厉害么?魏弃这么吓人么? 连宫里多年来圣宠不衰的昭妃娘娘都怕他? 就听谢婉茹道:“三皇子年前秋狩时,不慎摔伤了腿。昭妃娘娘如今终日礼佛,为三皇子祈福,我也被派去伺候殿下。昨日我找到机会,哭求娘娘将你救出,娘娘却只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若找人替你,那人又何辜……她不愿在这当口徒增杀孽。” 杀孽? 沉沉心想,原来你们都知道进来就得死啊。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自家堂姐看不到的地方,努力翻了个白眼以示抗议。 “可即便如此,我也决不能对你坐视不理,”而毫无察觉的谢婉茹接着道,“再这么下去,你不被九皇子……唉,总之,不被他所杀,也要病死了。” 谢婉茹说:“阿姐不得已,今日又去求了三殿下。殿下给了个法子,还让人带我进来见你。” “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