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还有人比自己更糟糕的人和事,有什么好难过的呢? 不过是各有各的难,各有各的苦,他还是会很难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陆长鹤有些倦了,迷迷糊糊地,抽出些许理智想起来要回去,顺手在口袋里掏了几张红钞,默不作声塞进外卖餐盒,递到流浪汉手里。 走之前还叮嘱他:“全部吃完,别浪费了。” 其实就算他不说,流浪汉也不会浪费一点的。 “请你吃了顿好的,一会儿记得收拾一下这里。”他抬手拍拍流浪汉的肩,醉话一句接一句,“三好市民,从你我做起。” 之后很久陆长鹤都会记得今天,闷热夏季里,一口烈酒烧肠过,灼得人胃疼。 流浪汉也会记得,他偶遇良人,饱餐一顿,今后好些日子都不用饿肚子。 时间总会恍恍惚惚过去,关于今天,关于昨天,也都会在记忆里渐渐模糊。 小暑左右的日子,陆长鹤被带去见过了父亲介绍来带他的老师,是位金融学领域非常棒的从业者,关于金融管理,投资学,金融监管体制等那人会有很全面的见解,带着他一点点进步。 偶尔陆砚安也会加以辅佐,带他走览各个公司产业,进行基础讲解,虽然最后他只能了解皮毛。 在父亲面前,他开始有个公子样了,沉稳矜贵,越来越向他的大哥靠。 他的领悟能力很强,也下了心思,各种经济学、财政学、服务业管理等用心了解学习,可他起点太低,尽管有上等的教育渠道,学起来也不是一般的费劲。 但他仍是机械的,一股脑地去往那方面进步。 他和陆丰的话也越来越少了,两人不会再吵闹,也不会再交流,关于他的情况,都由陆砚安代为转达。 他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甚至到周围人人一听都可以开始张口夸赞。 家里这边几个人也都觉得他没事,总之,比较小年轻嘛,又没经历什么风风雨雨,哪里有那么多伤心事。 就算有个什么感情,不也都是过个两天就抛之脑后,容易释怀得很。 但谁都不知道,他早就无法自主入眠,开始不断地依赖安眠药。 谁都不知道,他在某个无人的晚上,走进过那个房间。 那个沈离走后,一片空荡的房间。 紧绷的心灵,在感受到与她有关的痕迹时,才稍有缓松。 沈离带走了不少东西,不对,她来时也没有多少东西,贵重的她也都当卖了。 他坐在她曾经常常奋斗的书桌前,望着寂无的窗户出神 。 想象着…… 想象着…… 那里会窜出一道身影,小兔子会受惊。 陆长鹤注意到桌子正中央摆放的一个日记本,看上去有些熟悉的卡通封面。 日记本旁边,是安静躺着的串串手链。 对应着现在他手上那条,当初仔细拾起来重新串好的手链。 他随手翻开日记,发觉笔记内容大多他都比较眼熟,他看见最早的时候,他争过她的日记本,当众无意念出的苦话,看见她总在字里行间的倾诉。 翻至最后,是较新的笔迹—— 「十八生日,你问我有没有真心想要的东西。 陆长鹤,我怎么敢奢望呢。 我想要个家。 想有个依靠。 想堂堂正正的活着。 2016.3.20」 「愿夕阳,愿微风,愿你我。 2016.6.9」 「陆长鹤,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待了。 2016.6.23」 最后一条,在高考出成绩那天,也是她离开的那天。 她把日记本留在了这里,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没带走。 “……” 陆长鹤捏着纸页的手在颤抖,呼吸逐渐加重。 “我不会再对你抱有期待了” 一字字,如刀刃划过心脏。 以为过了这么久,可以不那么触动了。 至少可以平静的面对她的离开,和她的恨意。 后来发现一切都是在自欺欺人。 任何一点和她有关的东西,都在他记忆里疯狂窜涌。 被自己喜欢的人讨厌,是这种感觉吗? 那种强大的无力与不甘,如冲不破牢笼的困兽,沉积那么那么久的痛苦与想念终在此刻,在望见这一笔笔的字迹时,那么清晰地开始具象化。 我也想控制自己。 可思念它如洪水猛兽。 一句失望透顶的留言,将他这些日子所封闭内心筑起的高墙瞬间击破。 被控制的无奈,被迫的无情,他眼睁睁接受着自己成为一个自己讨厌的样子,那些种种忍受着的巨大痛苦瞬间扑涌而来,将他淹没进无尽的深渊里。 他本可以冷静沉默,一直当个不生不死的机器过活下去,如果不曾那么清晰地感受到她对他的失望。 后来陆长鹤记不得夜晚,也记不得时间,断开的意识前,他只看见了不近不远处向他笑得开怀的小身影。 …… 那夜,陆长鹤服用了大量安眠药。 他只是如平常一般吃药入眠,他实在太累了,可他怎么也睡不着。 什么也记不清楚,不知道那瓶安眠药摇晃的声音往复几回,也不知道掌心里的药片被喂进几次。 只是后来咽得很难受,几乎要咽不下去,可不咽又真的睡不着…… 被佣人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人事不省,倒在地上痛苦地痉挛。 陆家彻夜明亮,惊动了上下所有人。 连夜把他送去抢救。 当晚柳雁坐在抢救室外,泣不成声,一晚上睡不着,得到脱离危险的消息才松口气。 好消息是幸好洗胃及时。 坏消息是病不在此。 翌日主治医生来过病房,对柳雁叙述了一系列缘故,“初步判断,不是有意识的自杀倾向,而是应激性创伤心理导致的过激行为,也就是说患者精神状态不大稳定,后续可能会因此并发适应障碍及精神分裂,或躁郁症。” “但并发可能及病症程度都无法确定,所以这段时间需要极其注意患者的心情调节,不要过渡刺激。” 柳雁也终于崩溃了,在病床边,她不停地推搡捶打迟迟赶来的陆丰。 “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逼他!不要逼他!” “你一定要把他逼死才罢休是吗?!他是你的儿子,陆丰,他不是工具!” 彻夜未眠的憔悴,加之泪流满面的狼狈,她端不下任何理智,句句吼声穿过了病房紧闭的门扉。 她一直尝试理解,选择放任,她以为那始终是好的,可是到头来换到了什么,她差点失去了一个儿子,她知道会有代价的,可代价不能那么大。 陆长鹤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半生半死,他没有一点生气,不会哭,不会笑,只是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