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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晓有段浅薄的交情,他冻成坚冰的心难得地松动了一下。他替死尸拉过衣裳,盖住她胸前带着血痕和尸斑的、雪白和殷红的rou。“哪里发现的?”“桃子街后巷。”那里的治安向来不好,聚集着一帮无业游民和帮派里的下等打手。每天都有劫财劫色的案件。或许只是意外。——只是,真的是意外吗……他垂下头,用手帕垫着,抬起尸体的手。春草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他只看了小内官一眼,小内官就立即会意。他上前来,简单粗暴地掰开已经尸僵的手。“咔”一声,软骨被掰断,指节被一点皮rou连着,虚虚地坠下来。手里是一块布条。质地精美,绣着华丽的花纹。小内官问:“这是什么?”“衣袖。有袖襕的衣袖。”秦文煊眯着眼睛思索了片刻。衣领到袖口用花样纹饰,是为袖襕。民间不能用袖襕,即便有官身,也不是人人都有带袖襕的衣裳。秦文煊有两件,都是赐服,御前办事才能穿。平日里他都是素衣轻袍,过得很低调。“袖襕?”小内官越发不解,“衣锦夜行,杀一个小丫头?”秦文煊恨铁不成钢地叹气。他刚跟在义父身边的时候,也就小内官这么大,十三四岁。却没像他这么缺心眼。有时候他真的觉得,自己有点圣父心泛滥,把这小年轻保护得太好了。“衣锦是真,夜行是假。”秦文煊说:“看她身上的尸僵,应该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她不是死在桃子巷,是被抛尸过去的。”接着他从春草的发间拆下银钗,就着灯火看了一眼:“她身上可还有财物?”小内官答道:“银钱铜板都没有,像是被人夺了财又夺了色,最后……”杀人弃尸四个字被他咽了下去。很明显,秦文煊正要推翻这个论断。“银钗都不摘,夺什么财。”他放下银钗,用帕子擦了擦手,“她身上还有什么?”“一张卖身契……胭脂楼的……”小内官的声音越来越低,有些不自信地说,“张头儿他们就是凭借这张卖身契认出是春草的……”秦文煊的手掌落在小内官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小内官抬头,在这位不苟言笑的年轻太监脸上,捕捉到一点无奈的情绪。秦文煊说:“卖身契入手,向来是立马撕碎焚毁,自此跟主家一刀两断。跑了一夜还带在身上——这是生怕我们认不出来呢。”“公公的意思是……”', '')('七月十四(5) (第3/3页)
“北司给了咱们一个下马威。”他的眼神轻描淡写地点在那块被撕扯下来的衣袖上,“这人他们已经审过了,身上没有用刑的痕迹,我猜是一边轮着一边审的——那封书信也很有可能落在了骆安的手中。”他目光又挪到春草死不瞑目的表情上。不管苏玉晓有没有骗人,她想放走春草的心,应该不是假的。如花一样的小姑娘,却被像牲口一样卖来卖去,在这个世间,活得像一缕飘蓬。不知她和鸨母用了什么东西交换。没想到费尽心机救出来的人,还不如在青楼里做个窑姐儿体面。“埋了吧。”他脸上的伤感转瞬即逝。“义父明明谈下三天的调查时间,北司却这样坐不住。锦衣卫插进手来,就不是咱们能左右的了。你进一趟宫,将这事禀告义父,让他跟骆安扯皮去吧。”小内官点头。动脑他不擅长,动腿他手到擒来。他转身就走,却被秦文煊叫住。“嗳。”他说,“苏玉晓的事,别跟义父禀报。”小内官有些为难:“咱们可是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走的……不可能不报啊……”秦文煊的食指在下巴上蹭了两回,沉吟片刻,才说:“说人不说事,报备一下这人就行了。只说是证人,别说是犯人。”这话没毛病。书信看样子是被北镇抚司拿走了,苏玉晓虽掺合进来,但她替春草赎身、把她放走,做得合情合理、合规合法。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小内官却不解地挠了挠脑袋:“公公不会是想放了她吧?”他眉头一皱,五官挤成一个核桃,“咱东厂这些年,不管抓对抓错,都是活进死出。放人……多新鲜哪。”秦文煊横了他一眼,他立马闭了嘴。见秦文煊冷着脸沉默,他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公公,义父教导过的,御前办事,可不能有私情。被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盯去,苏姑娘堂而皇之地成了你的软肋,以后不仅她活不成,你也反受其乱啊。”小内官查案不行,政斗倒是一把好手。在司礼监耳濡目染,知晓利害。他们位高权重,一句话能决定一个家族的生死。他们一样也到处树敌,这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搞死他。内官不似外臣,家人多,牵挂也多。内宦孑然一身,就连父子关系都薄得像一张纸。难从身边人动手,他们就变成铜墙铁壁、坚不可摧的人形机器。义父从神宫监的一群小孩子里把他拎出来,让他从洒扫小奴一跃而成御前伺候的大太监,就是看中了他孤绝冷漠、不近人情的天赋。一块沁足了血腥的寒铁,怎么可以长出血rou之躯呢?若是让别人知道他对苏玉晓的照拂……他叹了一口气。“是啊,得想个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