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发明创造’,凭空造出一副传统道德的锁链、一张文化规则的网,把更多的人网罗进去,去当他的奴隶,也能成为他的帮凶。越多的人帮他织这张网,他定下的规则就越牢固,他手里的权力也就更稳固。他只在乎自己的网牢不牢固,网里面站在自己脚下的人多不多,而完全不会考虑那些人会因这张网受益还是受害,会因为这张网而生活得更幸福还是更不幸。” 他刚刚嘲讽那是异性恋男人的事,可实际上,“谁都逃不离这种网。就像我厌恶的酒桌文化,厌恶唯独这个地方这么落后,但后来我发现,酒桌文化竟然是最单纯的权力场,他是外界所有权力规则的简化。我以前还不理解,难道真有人喜欢那种乱糟糟的纯粹浪费时间的场合吗?后来我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喜欢呢?他们坐在主座,满桌的人都谄媚他们、服侍他们,这是一个纯粹享受的游戏,他们怎么会不喜欢呢?” “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全身心地玩这个游戏,只要他够努力,玩得够好,他就能一个座位一个座位地朝主座移。只要那个主座还在他眼前,就能成为他的终生目标,为了能坐上那个座位,让他端着酒杯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都愿意。他已经从靠近门的位置往里移了三个座,就更得拼命维护这个游戏规则,让它保持不变,否则之前那些努力算什么?何况他已经往里移了三个座位了,有三个人排在他后面了,他之前被人灌了那么多酒,总算也有三个人能被他灌了,他就觉得满足了。可实际上排位靠后的男人明明是不快活的,他竟然忘了这一点了,游戏的奖励不过是往前移一个座位,并不代表幸福,他也忘了这一点了。稀里糊涂,一辈子也就那么过去了。” “知静哥哥,你没忘。”余初说。 谭知静当然没有忘,他既不能享受自己往里移了三个座,也不会因为自己被灌过酒,就也去灌别人。但他还是在网里,逃不出去。 余初已经感受到困住谭知静的其中一张网可能是什么了,但是不理解为什么他不逃。在余初看来,谭知静无所不能,什么事能困住他呢。 “没那么简单。”谭知静这样回答。说到他自己,这样几个字就已经算是说完了。 “余初,我的意思是,你还年轻,你还有很多选择。”谭知静这样说。无论是缠住那对夫妻的那个网,还是缠住他、缠住他父亲的那个网,他都希望它们能离余初远远的。 “余初,那个网并没有罩住你。已经被网住的男女无法幸福,这几乎就是注定的事,别人帮不了他们,你更帮不了他们。但这些都和你没关系。你还年轻,你是自由的,你不需要被任何人困扰。”谭知静板着余初的脸,让他认真听自己说,“你年轻,同时也长大了,不必再把自己困在家里。以这个人类社会的基础所演变出来的所有规则,都没有为单个人的幸福着想,但是你得为自己的幸福着想。” 余初怔怔地看着他,猛地将他抱紧了,指甲扣进他后背的肉里。 少年瘦削的身体发起抖,因为被看穿了,羞耻得皮肤发烫,还想吐,并且真的发出一声呕吐的声音。 这之后他心里就舒坦了,像是终于把一个长期粘在心口的极为恶心的东西吐了出去。 第59章 记忆的房间 余初再次平静下来,安静地趴在谭知静的胸口上,过了很久,突然说:“知静哥哥,这几天,我竟然……盼着你和你姐夫上床了,因为这样就不是我闯祸了,而是你对不起我。”他抬起头看向谭知静,“你觉得我坏吗?” 谭知静的眼神依然十分安宁,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问他:“余初,用一个词来形容你自己的内心,你用哪个词?” “一个词吗?”一个词怎么够用? 余初努力地想,想了很久,剥开那些装饰的、障目的、繁杂的、不重要的一切,找到一个词,“愤怒。” 余初自己都没想到他最终找到的词是“愤怒”。 谭知静却是毫不意外,“第二个词呢?” 这次很快就找到了,“迷茫……” “写日记吧,余初,把你想不明白的事都记下来,总能想明白一些。”谭知静凭借经验看出余初灵魂中压抑的疯狂,也是凭借经验向他提出建议,希望他能免受自己已经受过的苦。 “知静哥哥,你写日记吗?” “以前写过。” “我能看看吗?” 谭知静轻轻地笑了,“弄丢了。” 之后那只海鸥再次飞了起来,又再一次地恢复平静。谭知静锁骨下的那颗小痣静止在他的眼前。 也许他对谭知静这枚小痣的喜爱,就像谭知静对他的文身一样。 他喜欢这样的温情时光,趴在谭知静的身上,那枚小痣在他眼前,他的嘴唇稍微动一动,就能轻易地碰到。 余初回想过去时,记忆的画面会以不同的速度翻页,他不觉得那是不同的画面有着相异的长度,而是觉得是时间在不同场景里呈现出不同的密度,从而在他身上留下不同的花纹。 这种场景下的时间就是松弛的,留在他身上的花纹就如他落在那枚痣上的小吻一般舒缓。 与谭知静有关的时光形成记忆之后,深刻与淡薄就成为一种相对的感受。在那些过于深刻的记忆里,一切都随着时间急剧压缩,最终压缩到只剩一个眼神、深处的一次战栗、一句震耳的话,深深地刻进去。而这些没那么激烈的记忆,反而能从容地铺展开来,随着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无限地叠加上去,也能变得无比清晰。 一次又一次,补全光线,补全空间,补全身体,补全肌肤——尤其是肌肤。 有关肌肤,他总是过于依赖自己的视觉,然而视觉总是极为局限,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一小块儿区域,因为过于关注,这一小块儿皮肤像会旋转似的令他目眩,而周围的皮肤则混沌下来,尤其是他们挨在一起的部位,两人的皮肤像捱不住高温般持续地融化,彼此交融到一起,已经分不出这是谁的胳膊、谁的腿,也不再能分出哪儿是胳膊、哪儿是腿。 他恨不得在谭知静的全身打满格子,再在脑子里给他们标上序号。他也真这么干了,用黑色的墨水,不好洗;如果有永远洗不掉的墨,他会用那种永远洗不掉的。 谭知静变得清晰起来了,身体的每一处都规范地待在他织就的格子里,比平时还迷人。黑色的线条印在皮肤上,就像余初的文身,印着黑色线条的手指在江水与海鸥上经过。 谭知静也端详自己,举起胳膊,在眼睛上方缓缓地转动手和上臂,和余初一起看那些格子随其旋转。 从第一格到最后一格,余初挨个记忆,肯定不会遗漏。他到现在都记得左眼是在哪个格子里,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