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飏将他一把捞到身后,挡在他身前,随手撩起几簇幽火,落于野草之中顷刻燃起遍地火势。 云倏淡冷的目光落在这幽火之上。浮幽之火诡异之处便在于,它的焚烧更类似于吞噬,无声无息,寂静蔓延,将一切随主人心愿湮灭于虚无的火焰之中。 云倏听说过浮幽之火。 在三清境时,自然对天地开辟时残余的阴浊之气,及它的造物有所耳闻。在上辈子,闭关五十年后,出山的第一天便从同门口中听到这名字。 浮幽之火的强势,他从来只是耳闻,今天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不知道为什么,阿一从没在他面前召出过浮幽之火。当年决战时,这小孩也执意以纯粹的剑来赌他们的生死。 这是第一次,他如此自然平静地在他面前召出自己最大的杀器。 很快,之前那股威压消失得干干净净。 “阵法,破了。”云倏淡淡启唇。 衣轻飏点了下头:“应该是前朝时封印那位犯了事的国师留下的阵法。” 亲眼所见浮幽之火的威力之后,云倏道:“这火看来并不强势。” 衣轻飏愣一下,回头:“什么?” 云倏通过他们一直牵起的手轻握他掌心,眼睑在光线下因仰望而抬起,不皂色的眼瞳像秋日潋滟的一洼湖水,在衣轻飏面前第一次展露得这般干净。 衣轻飏心间如被什么轻软的东西拂过。 他软下眉眼,听见面前这个仰望他的男人柔声说:“是可以胜过至坚的至柔。” 云倏指尖停在他心口:“是我一直希望你做到的事。” 衣轻飏手掌摁住他指尖,微躬下腰,眉眼甜甜地弯起,“那么,我从没让您失望过吗?” “从来没有。”他毫不犹豫接他的话,语气沉稳而笃定。 这个“从来没有”,将诸多前尘今世都圈进去了。也圈住他眼前的少年,自愿溺进这一湖温柔,不顾前世教训,只论今生和以后。 “大师兄若有顾虑,”衣轻飏垂下浓而密的睫羽,“那么我便做没顾虑的那一个。” 他缓缓笑开:“这样咱们就扯平了。” 他言语之轻松,仿佛只是大师兄欠了他一颗糖,而他欠大师兄一块小小的糯米点心而已。 云倏在那一刻恍惚怔忡,忽然意识到,他之前的犹豫不决是多么软弱的决定。他好像还是太顾虑自己—— 因为害怕阿一知道真相后选择毫不留情的离开,而宁愿他们之间没有开始。因为害怕他们结局如旧,而宁愿对他捧上前的一颗赤忱真心视而不见。 他早已对他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而这伤害,只是出于他对还没发生的未来之事的畏惧。 他们走到高台之上时,一股浓怨的阴煞之气裹携罡风袭来。 伸头是一把刀,缩头也是一把刀。 云倏薄唇翕动,突然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伸手想去触碰阿一衣袖。衣轻飏没察觉到,绕着高台巡视起来:“看起来这上面也有个阵法,高台五个方向都有怨咒之物摆放,中心好像也有个祭坛?” 云倏缓缓放下手。 他沉下目光,睨视周遭一圈:“注意脚下,阿一。” 衣轻飏挪开步子低头,他站在中心祭坛的旁边,得以很清晰地认清地上扭曲蔓延的赤红阵法。 线条歪歪扭扭却很有规律,从中心伸展至五个摆有小祭坛的方向,像一张绵密罗织的大网,也像模仿日月星辰而画的天演图。这些红线上沉淀着经年腐朽的铁锈味。 衣轻飏蹲身,随意抹了一点红线。已经干涸了。他指腹搓着残渣,嗅了嗅,“是用血画的阵法。” 云倏根本没来得及注意他动作,反应过来时,阿一已抹了一把这看起来便很诡异邪门的阵法。 “血啊……”衣轻飏叹了口气,“这可是传导怨气的最好媒介。” 云倏抓住他手,颇为嫌弃那点血似的,拿出还没用过的拭剑布,仔仔细细地擦干净那点拇指尖。 “大师兄怎么看?”衣轻飏被他擦得心痒。 云倏瘫着张脸:“不怎么看。” 衣轻飏忍不住促狭他:“不怎么看啊大师兄?不怎么看,那您就这么干脆地跟着我上来了?不怕我带您做什么坏事么?” 云倏顿了一下,眼神非常袒露,十分真诚地质疑就凭阿一能做什么坏事。 在这位心眼偏到骨子里的大师兄眼里,他家小师弟从不主动害人,就算做了坏事,也是别人陷害。 他眸光浅淡一动,漫不经心中,无意识显露出玄门第一人的自信:“无论什么局,只要实力足够,便能强行破开。” 所有花里胡哨的技法和破题思路,在绝对实力面前完全不值一提。世上没有解不开的局,只是解局的实力太弱。 衣轻飏笑眯眯看他大师兄,眼神恍如一个诚挚的小迷弟,看他家盖世英雄一样的大师兄。他从来都是大师兄隐藏的小迷弟,以前是偷偷说不得,现在是恨不能满天下广而告之。 勉强控制一下迷弟表情,衣轻飏道:“大师兄,现在还不用劳烦您老出手,我先去那祭坛上看看。” 云倏想也不想就要跟上去,余光瞄到周围几个小祭坛,想了想,去将它们上面供奉的咒怨之物一一取了出来。等衣轻飏把中心祭坛的东西取了出来,一回头,自己已被五个小坛子给包围了。 这些小坛子让衣轻飏想起酸菜。 “有点想吃酸菜面了……”他嘀咕。 云倏把里面的东西掏出来给他看,挑了下眉:“还吃得下吗?” 衣轻飏:“……” 坛子里分别装着指骨、脊骨、头骨……身上漫溢的怨气出自同一人,说明这些焚烧得乌黑、辨不清形状的骨头,分明也是出自同一人。 “中心祭坛的是什么?”云倏问。 “我这里的东西就正常多了……”衣轻飏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 云倏将之前从元初帝手里得到的那半块拿出,二者恰好合二为一。 “大师兄!” 衣轻飏来不及阻止,在合二为一那一瞬间,浓重的怨气如潮水从玉佩之中涌出,铺天盖地袭来。 他伸手去夺那块玉佩。 观星台外,总管太监和守门的几个小内侍目瞪口呆,望着观星台内骤然升起的一团黑雾。 漫无天际的黑雾之中,忽然有一道白色剑光刺破黑暗,守一剑出鞘,深深插入台阶之下石缝中,剑身触碰汹涌铺开的怨气震出一道嗡鸣之声,黑雾即刻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回高台之上。 怨气得以围困于观星台上。 守一剑护住了外面的人,而云倏本人则在怨气袭漫之际,一把侧身将向他奔来的衣轻飏搂入怀中。 剑护苍生,而我护你。 怨气之浩瀚出乎衣轻飏所料,他被护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