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亦是惊异。 阿窈置若罔闻,待发剪至及肩时,将剪刀掷落在地。 朝姐姐、姑姑和父亲的方向跪下,她分别磕了三个头。 衣老爷也惊了:“六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长姐、姑姑待我如母。可阿窈不孝,以后恐再难侍奉在侧。” 几个姐姐和莫姑姑都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阿窈面无表情,语气平淡。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如今只道暂还了一半,此后也会一一还尽。” “阿窈,你这话是何意?!”姐姐们被她的话吓白了脸,“你不要吓姐姐啊!” 衣卿岚欲哭无泪:“阿窈,我们回家,我们不嫁了,从此以后姐姐们养你,我们回家,好不好?” 阿窈垂首,不再看她们。 “阿窈从此愿出家为道姑,再不理凡尘俗事。还请姐姐、姑姑和父亲,只当从此后,没有我这个妹妹和女儿罢了。” “出家?!” 全场人被她这话震撼到。 傅泊明忙道:“六姑娘,你莫要冲动!是我委屈了你,我一定娶你为正室,以后也不会再委屈了你!” 郡主气得说不出话:“你、你敢!” 阿窈瞥向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冰冷的眼神令傅泊明心中猛然一颤。 傅泊明突然忆起了半月前,阿窈曾对他说的话——“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属于我自己。” 哗地抽出袖中匕首,阿窈抵在自己脖颈。 “若你们再上前来,我便死在你们面前。” “阿窈,你莫冲动!”姐姐们连应,“好好,我们不上前,不上前!” 阿窈不再看她们,将大红嫁衣就这样在众人面前脱下,浑身只余两件单衣。 女子在大庭广众更衣,只着单衣,这一幕可谓惊世骇俗。连郡主和王夫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只道这六姑娘被逼疯了。 阿窈没有再看众人,举匕首抵住脖颈。 仰首望门外遥遥青空,一步一步,向外迈去。 众人愣神中,唯衣卿云一人突然解下自己的外衫,追了出去。 追上阿窈的步伐,将青色外衫披在了她身上。 阿窈没有理他,只顾看着天空往前走。一路上,无数人侧目注视,议论着她。 衣卿云渐渐停下脚步,在她身后喊道:“六姐,外衫里有一些银两,供你一路住行。去吧,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 阿窈微微一滞,脚步却没有停顿。她朝着想去的方向,一路不回头地朝圣而去。 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她的方向却很简单,一路向西。 目的地所在——终南山。 —— 待月余后,她走进终南山时,便径直望见了山麓间一座道观。紫烟袅袅,香火缭绕,匾额上书“紫虚观”三字。 她平淡的脸上终于浮现起惊喜的波澜。 没料到,自己真的这么容易找到了这座道观。 一个道童上前道:“小童清鹤,这位信士请进,我师父已等候你多时。” 识海间,一直阖眼的衣轻飏掀开眼帘。 原来,紫虚观是这么来的。 没有多加询问,便随道童入内。一进大殿,就见日思夜想之人端坐于蒲团之上,打坐静心。 衣轻飏在对面的蒲团坐下,感受到小姑娘满心满眼全是他。 道人缓缓睁眼,眼神无波无澜,似与对面之人毫不相识。 “信士前来,所求为何?” 他问道。 衣轻飏答:“求仙问道。” 道人微微垂下眼睑,“既不信道,何来求道?” 衣轻飏笑:“因不信道,故来求道。” 道人终于正视对面:“所求何道?” 衣轻飏的思绪与前世的自己在这一刻完全重合,破碎的记忆终于融合成现在的自己。 他一字一顿,眼神专注。 “道长之道。” 道人眼睑一颤,素来波澜不惊的他此时有些意外。 “我之道?” “道长难道不知,你之道为何?”他反问,“非天道,非他道。我只求,道长之道。” 道人想答天道,却被这句话噎了回去。 衣轻飏见他愣神,缓和声线:“若今有一预言,一山村将诞变数之子。此子之生,非天道所预料,非自然所衍化。未来几百年,或恐为祸世间。” “试问道长,若是天道,欲何为?” 道长垂眸,诚实答:“除之以绝后患。” 衣轻飏又问:“若是道长,欲何为?” 道人一怔,忆起很多年前自己的做法。 “观察之,感化之……若为良善,救之。” 衣轻飏反问:“若不为良善呢?” 道人驳道:“光阴暂短,稚子无辜,未来变数又何其之多。如何能简单断定,他是否为良善?” 衣轻飏弯唇笑:“道长,既如此,你又如何断定,你之道为天道?你所求与天道所为,可说全然背道而驰。你如何能说,你之道,即为全然的天道?” 道人一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衣轻飏起身,俯视向他。 “道长,你也尚未寻到自身之道。世间庸庸碌碌之辈何其多,又有几人,真正明白所求为何?” “但我之道,唯有道长之道。” 道人抬首,目光深幽。 “我希望以后道长能回答我。你之道为何,故我之道该为何。” 衣轻飏与他对视着,最后一遍珍重地描摹下前世大师兄的面庞,笑了笑。 “今既问道,虽死无憾矣。” 她转身踏出门外。 身后的道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兀自低头沉思。 他尚不知,在她转身那刻,阿窈扶住门框,口中溢了一地鲜血。 “信士——”道童诧异的喊声传来。 道人蓦然抬头。 只见阿窈站在逆光的方向,背对着他,缓缓倒了下去。 就像他们初遇那一天的冬日,永远沉入了地平线。 动作先于意识,道人飞身上前抱住了她。 大悲大喜,命不久矣。他早该知道的。 这一滩血,更是将所有执念吐得一干二净。执念一去,死亡也不远了。 道人将手放在她鼻息间,已然没了呼吸。 惶然抱着她的尸首,他不知所措地,感受体温渐渐消逝。 一世又一世目睹他死去的情感若潮水,再次一寸寸漫上他心头,噬咬着他五感的痛觉。 三清境的神君玄微尚不明确这痛感因何。 只是忽然在那一世那一天,意识到。 他永远不会习惯这个凡人的死亡。 作者有话说: 嗯,这下彻底完了。 前世的be都为了今生的he,嗯嗯嗯。 第71章 西问道|五 白鹤展翅, 伴夹带湿气的许许清风,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