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秋至,枝头上便挂满了个顶个大的梨子,馋人得紧。十三四岁时的他常常伙同步九八,一个望风一个爬树,冒着命都不要的风险将大师兄院里的梨子薅个干净。 记忆里的梨子多汁又甜,回味着回味着,衣轻飏险些睡着了。 幸好他心还没那么大,女人睡去后,衣轻飏便悄悄起身开了房门出去。 黑夜里一道伺机已久的身影便扑了上来。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在我娘面前冒充我!” 他们身形相似,至于两张脸则完全一模一样,犹如照镜子。 衣轻飏被他揪住衣领,仍悠闲道:“你猜我叫什么名字?” 男孩道:“我为什么要管你叫什么名字!” 衣轻飏道:“我叫衣轻飏。” 男孩一怔,随即恼怒:“胡说!这明明是我的名字!” 衣轻飏悠悠道:“我正要问你呢,你倒先反问我了。你说说,为什么冒充我?用我的名字还占用我的脸?” 男孩呆了呆,被他三言两语就唬住了:“我、我……是我在冒充你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生下来就是这个模样,就叫这个名字!一定是你在冒充我!” 衣轻飏道:“停停停,别揪我领子了,快喘不过气了。你就没有想过,其实我们俩谁也没冒充谁?” 男孩呆了呆,终于放过了衣轻飏的领子:“什么意思?” 衣轻飏笑了笑,眉心那点红痣愈发的温和:“其实,我们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啊。” 男孩:“同、同一个人?世上怎么可能多出个我来?” 衣轻飏拍拍他的肩:“我便与你实话实说吧,我是你,但其实是几百年后的你。” 男孩还是太单纯,轻易便相信了:“什、什么?你是未来的我?” 衣轻飏点头:“嗯哪。” 男孩怀疑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在未来好好待着,跑回来做什么?” 衣轻飏煞有介事地背手说:“我是来办一件很重要的事的。” 男孩好奇地眨眨眼:“什么事啊?” 衣轻飏笑:“我来找一面镜子,镜背上刻有古文“太虚”二字。村长教过你识字的,你见过那面镜子吗?” 男孩惊奇道:“你居然真的是从未来过来的吗?不仅知道村长爷爷教过我识字,还知道我前不久捡到了这样一面镜子!” 衣轻飏道:“我怎么可能骗我自己嘛。你想想,你把那面镜子放哪了?” 可事实是,衣轻飏在这一世压根没捡过这样一面镜子。这完全是障为了合理化障眼的存在,自行生成的事件。 男孩毫不起疑,带路道:“就在后山上那个大树洞里,里面藏了我很多宝贝,那个镜子也在里面!我现在就带你去!” 衣轻飏也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自己了。蠢还是天真?或许这就是对天生的近义词吧。 天真,现在的自己没继承到。但蠢,可真是祖传的一脉相承。 上辈子他以毒攻毒,以怨制怨,用自身的怨气压制神器里的怨灵。但神器统共有八大八个,他一辈子的怨气压根不够用。 于是衣轻飏做出了迄今为止最蠢的事。 ——他卜算前世,寻回了前世记忆,借前世之怨来压制神器之怨。这个男孩,便是他寻回的第一个前世。 那时他还庆幸,所寻回的前世越凄惨,所生出的怨气便越够用。 如今回想,那的确是他做出的最蠢的决定。 自寻烦恼,终究引火自焚。不寻烦恼,万事皆不生。 可笑他花了许多年,才在临了时明白这条真理。虽然上辈子醒悟得晚了,但至少这辈子他可以重新来过,不再自寻烦恼,也就不会再生事端。 人活着为一口气,人活着也可以只为那一口气。 他隐约记得,自己把第一世记忆所生出的怨,放入了神器之一的太虚镜之中。既然障模仿的是这一世记忆,那么障眼便为太虚镜无疑了。 后山其实很高,尤其二人还都是如出一辙的小短腿。树洞在接近山顶的位置,他们走抵时天都渐渐明了。 但这个山村里的天明永远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明。雷云积聚在天空,阴霾沉沉,白昼黑夜不分。 男孩却格外兴奋地说:“今天是我的十岁生辰!” “哦。”衣轻飏不咸不淡地应,“祝你生辰快乐。” 男孩天真烂漫地笑了:“也祝你生辰快乐!” 大树有两个成年人合抱那么大,临近树根处有一个天然生成的树洞,男孩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便将这里视作了自己的秘密基地。他从生下来便被阿娘锁在暗无天日的小屋里,没有童年玩伴,孤独便是他自娱自乐的玩具。 第一次有人参观自己的基地,男孩兴致冲冲地介绍起树洞中简单用草扎成的小人,它们排成一排,是他战场上最英勇无畏的士兵。 “我长大以后要当大将军,去看好多好多地方!”男孩说,“当然,娘常常跟我说的仙境有朝一日我也要去看看!” 衣轻飏对这些小玩意儿和他的大志向都兴致缺缺,只想快点找到太虚镜结束这场幻象。埋头翻了一圈,却什么也没找到。 男孩也奇怪:“昨天下午我来的时候它明明都还在的!怎么不见了?难道长腿了不成?” 树洞外的一方天空,雷云在这一日诡异地越积越深,滚滚雷声被藏在汹涌的云层后。 衣轻飏闭了闭眼:“来不及了。” 男孩见他着急,也跟着着急:“什么来不及了?那面镜子很重要吗?” 衣轻飏不说话,望了一眼树洞外的天色,眸光沉沉。 男孩很着急地替他翻找,“奇怪,我明明记得放在这个地方的,怎么就找不到了……” “啊!”男孩突然叫了一声。 衣轻飏心一紧,忙转头:“怎么?找到了吗?” 男孩摇头:“我只是想起来了,我好像在梦里见过你的……” 衣轻飏顿了顿,压下焦躁情绪,故作轻松地一笑:“在你的“预知梦”里吗?” 男孩紧紧盯着他:“我梦见了一个长大后的我,他也说他是几百年后的我,但他的模样很可怕,在梦里我几乎不敢靠近他。” 雷云越积越厚,就好像十年积蓄的力气要在今日一天花光。 衣轻飏倚在洞口,轻松地与他聊天:“怎么个可怕法?” 男孩黑幽幽的眸子仍盯着他,只是略带迷茫:“他杀了好多好多人,梦里他周围全是白骨堆成的小山、血水汇成的河流。他说他是未来的我,他说我有一天会成为他……” “你也觉得很可怕对不对?我怎么可能会成为那样的人?” 衣轻飏轻轻笑了笑:“不可怕。你永远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男孩从他的话语中得到安慰。 衣轻飏却平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