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谢承瑢对赵敛死心。 他以为,是自己不够富贵,是自己入不了谢承瑢的眼。可他与谢承瑢是一样的,他们是一类人,谢承瑢应该更向着他才对。 “上京……”贺近霖回头望向东边遥远的看不见的宫殿,“是繁华害人……” 是那片灯迷了谢承瑢眼,是谢承瑢耐不住寂寞、抵不住珗州的荣华,所以选择了赵敛。 贺近霖眼泪沾襟:“只有我对你才是真心的,只有我。” 谢承瑢烦躁地去了彭鉴的帐子。 他烦躁,不是为了贺近霖撒泼,也不是为了赵敛。他看身边的地形图,把所有西燕军把守的地方都看遍了。 其实不必贺近霖说,谢承瑢已有隐隐预感了。朝廷就是要弃他了,连父亲和阿姐都弃了,哪还有道理留着他呢?崔伯钧给不了他任何援助,秦州更不必说。如今他们就是深入敌腹,四面八方都是敌军。想要硬破,就靠他手里的几千人,成不了。 他想起西燕的和谈:以延州,换西北三州。 官家肯定在想,延州就这点大,要是能换三州的土地,那岂不是千百年来头一等的好事?可这怎么能算作是好事。 西燕狡诈,会不会反悔不说,延州被西北三州包围着,若归西燕,那便是国中之国。如此,西北的什么州府、什么知州通判,都是虚设。 谢承瑢相信兵不血刃,却不信有这样的兵不血刃。西北四州,只能靠武力拿下。任何和谈、赎买,都拿不下四州。 他坐在帐子里想计策,除了强冲,他根本没有好的办法能出去了。只是粮不够,马不够,兵器也不够,雪下得这么大,只能豁出了命冲出去。 难不成他们也要都死在这吗?他也没办法指望别人来救他。 他们一家的命,八万禁军的命,在官家,在朝廷眼中,就是一文不值,就是可以被牺牲。他们死了,正好能和谈了,这不就是官家和朝廷想看见的吗? “同虚,那帐子不好修了。你今晚就住我这里吧。”彭鉴进来说。 谢承瑢盯着那片平原:“我们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从这儿?”彭鉴过来看,说,“平原不好守,他们一定会布重兵。” “声东击西呢?” “就算我们再怎么样声东击西,他们人多,也不需要调兵啊。” 谢承瑢气馁道:“难道就没办法了吗?难道我们就要被困死在这儿了吗?” 彭鉴蹲下身,抱着脑袋想:“我们一定还有办法的。” “我们不能全军覆没,小六,我们得出去。”谢承瑢扶住他的肩膀,“金宗烈要抓我,我带兵引开他,你冲出去。” “不可能!我不可能这样做!” “小六!” 谢承瑢凝视彭鉴的眼睛,“贺近霖说得没错,官家是要弃我了。来日我就算再还朝,也不会有好下场。与其死在珗州,不如死在这儿。声东击西,我去平原,你另找出路,杀出去。” “你他妈的疯了!”彭鉴推开他,“要死一起死,我说什么都不可能丢下你!我彭六这辈子,做事,就讲良心!你要我背信弃义,我他妈的做不到!” “你想眼睁睁看着其他弟兄都跟我死在这儿吗?!” “你死了,二郎怎么办!” “你死了,你妻儿怎么办?不只我有家,你也有,外面的弟兄都有。小六,我注定是要死在这里的。” 彭鉴脑子昏了:“我不管,我不管!” “我想好了,这处平原,能通延州城。我从这处平原走,金宗烈不会起疑心。到时候你绕后,从后面小道出去,我们方向相反,他们看不出来。”谢承瑢指着后面那片山,“就是难走了点儿。现在雪大,金宗烈未必能想到你会从这儿走。” 彭鉴坐在地上,就是不应。 谢承瑢又说:“我替你看过了,小六。顺着这条小道出去,翻过山,再往东走,就是均州。”他黯然道,“二哥不能派兵过来,你去找他,好歹能活下来。” “我不可能丢下你的,你不要再说了。” 彭鉴破天荒地生气了,把裙甲一脱,又把其余甲都丢下来,“甲归你,我替你死。” “小六!” “之前你同我说什么?我要你走,你不肯,你说要死在这儿。现在你又让我走!” 谢承瑢解释说:“小六,我不能拖累了你。贺近霖说得不错,是官家要弃我了,就算我回到珗州,也不可能……” 彭鉴打断他:“我不信贺近霖的话!就算官家要弃你,那你就甘愿死了?我们是为大周而战,不是为他李祐寅而战!我们的命,”他用手指戳谢承瑢的心口,“你的命,不由他,由我们自己。怎么死,我们自己说了才算。” “我们的命,由我们自己……”谢承瑢喃喃说。 “同虚,我们要想办法,就算是死,也要打赢那些蛮族!” 谢承瑢振作起来:“杀了金宗烈,我们就赢了。” 彭鉴赞同说:“对,同虚,杀了金宗烈,我们就算是死也无憾了。” “杀了金宗烈,”谢承瑢想到了父亲和阿姐,“只有杀了他,爹和阿姐才能瞑目。” 他在想办法杀金宗烈。 “我们四周都围了敌人,不知道金宗烈在哪里。派个人去查探,摸清他的下落。”彭鉴说。 谢承瑢颔首:“擒贼先擒王,金宗烈死了,西燕军撑不了多久。就怕萧弼,他虽不能作战,可诡计多端,不能轻视。” “他计多不多,那是之后的事儿。我们现在就要先把金宗烈杀了,后头的事儿,再说。”彭鉴说罢,又问,“我们的粮草撑不了几天。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战?” 谢承瑢想了很久:“置死地而后生,粮吃完,就打。赢了,我们就能出去;死了,也不给西燕人留一点粮食。” “好。”彭鉴扬起手,“置死地而后生,同虚,我们也要如此。我会一直追随着你,是生是死,咱们总得做个伴。” 第176章 五四 孤臣于此(四) 延州秦州的战况再一次传到均州,赵敛有些坐立难安了。 均州想要增援,就必须要有官家手诏,但现在南路军尚在,朝里怎么会派他出兵呢?他也完全没有他出兵的借口。 军营的火把照亮深夜,赵敛坐在帐子里,四周分明很冷,可是他觉得很燥热。 “二哥,我打听到了!”瑶前冲进帐子,“我探到谢同虚在哪里了。” “在哪?” “在北和,他当是背靠木山,前面有一块平地。” 赵敛坐在椅子上,手一直转着佛珠:“延州下这么大雪,他又被困,撑不了几天。” “那我们现在要开拔吗?”瑶前没等赵敛回答,先强调说,“二哥,你要想清楚,出了均州的门,是增援还是叛逆,全看官家怎么说了。” 赵敛缓缓抬眼:“叛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隐隐约约看到门口明亮的火把,又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