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失神了。 “你有爱过我和我阿姐吗?你有爱过我娘吗?还是说你本身就是薄情寡义的人,你谁也不爱?” 他低头,把血霜都看清楚了。 西燕军围住了他,有人拿枪,有人拿箭,尖锐的刃都指着他,他不为所动。 他指甲抠紧霜里的泥。 “降了吧,谢将军。”金宗烈越下马来,真心诚意对他说,“归顺我大燕,就再也不用受战乱之罪了。” 谢祥祯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不能够再思考别的问题了。 “放肆,问你话呢!”西燕小兵踢了他一脚,把他踢翻在地。 谢祥祯睁眼看着飘雪的天,大笑道:“我怎么会投降呢?” 金宗烈皱着眉头看他:“良禽择木,并不算是丢人事。” “人这一辈子,只能选择一样。”谢祥祯口涌鲜血,血淌得他满脸都是。他被呛得咳嗽,还依旧没有任何屈服的模样。 金宗烈钦佩他的忠义:“把他押到营中,治好他的伤。” 那些小兵架起谢祥祯的手臂,拖着他往远处走。 谢祥祯垂首,锁着腿上的箭看。他怎么就想到在紫宸殿上弹劾赵仕谋时发的誓了,“臣冒死来揭发,如若有误,我谢祥祯万箭穿心,不得好死”。赵仕谋确没有造反之心,所以老天来叫他还债了,对吗?他恨不能同上天忏悔祷告,要真是死,死他一个人就可以了,千千万万不要拖累到他的儿女。 “真的是万箭穿心,不得好死……昭儿,你说得没错……真是我……”他回头去看雾中高立的晋和县城墙,“昭儿,爹爹怎么能没有爱过你们呢?爹爹怎么会逼着你死!” 他竟大力地挣脱开这些小兵,抽出他们腰间的短刀,跨一大步向金宗烈捅去。 把金宗烈杀了,儿子女儿就能回珗州了,那么多将士也能回珗州了。 他这么想。 可短刀分明没近金宗烈的身,又有无数箭矢向他袭来。 那箭钉进谢祥祯的血肉之中,打断了他所有行动。 他根本没办法感受到疼痛了,无力地跪在地上。但他依旧有杀金宗烈的心思,手还紧握那把短刀,想要随时冲过去。 “金宗……” 有很多很多的箭贯穿他的胸膛,谢祥祯脑子转不过来了,他痴痴地跪下来,承受着后背难以言语的痛。 “何至于此呢,谢将军。”金宗烈同情地看着他,“降了大燕,你什么都有了。” 雾还没有散,雪还没有停。雪花飘下来,都落在谢祥祯的眼里。 惝恍之间,他似乎又看见那个身着红衣、在小鼓上起舞的女子;又或是在破屋子里,五岁的谢承瑢伸手要他来抱;还有谢忘琮,他看见她穿裙子了,这么多年,她没有穿过一次裙子。 他看见上京的繁华夜景,飘渺的灯,还有朱雀河里被风漾起的波纹。 那是他的家,那是他的国。他该怎么选呢。 他伸手要去触碰眼前美好的景象,有一杆枪直直刺穿他的手掌心。 他的嘴巴松了,血全部流了出来。他再也不用担心小像看不清了,因为他已经可以见到思念至深的小玉儿。 玉箫声断凤凰楼。 * 延州下了暴雪,谢忘琮军难行,只能现在晋和县外落脚。 她好像听见远处有争战的声音,踮起脚朝天边望去,怎么只有灰蒙蒙的雪、白茫茫的雾。她心里咯噔的,一下都不能安生。 “雪下太大了,根本没有办法扎营。怎么办?”王重九问她。 她说:“找个能避雪的地方。” 说罢,转身向晋和县城门的方位,问道,“你听见了吗?那儿是不是打起来了?” 王重九说:“确实是有打仗的声音。雪下太大了,我们赶不过去。” “找个传令兵去瞧瞧呢?我眼皮直跳,最好还是找人去看看吧……”说完,她自己又觉得不妥,“马也没了,雪又这么大,我找谁去都是送死。” “等雪停了再去看吧。”王重九把藏起来的厚衣披在她身上,“天冷。” 谢忘琮心里不上不下的,连衣服都披不住。她还盯着那边看:“还是找个人去看看吧,我……我真的很担心。” 王重九说:“我去看,我快去快回。” 他才走,谢忘琮又把父亲交给她保管的阿娘的小像拿出来看。她是把小像藏在衣兜里的,决没有什么尖锐物什,可小像的脸竟然破了。 她好半天说不上话来。 “不好了……”她把小像收在怀里,“娘……你在天之灵,要保佑爹爹平安,我们家可不能再少人了。” 雪一夜都没有停,谢忘琮等王重九的消息也一夜都没有睡。第二日清晨,雪总算是停了,王重九也惊慌失措地回来了。 “晋……”王重九几乎要呕出来,“晋和没了!谢将军也……” 谢忘琮听完这些话,喉咙倏而堵住了。她有些不敢信,还问了一遍:“我爹怎么了?” “谢将军应该是……城门口的尸体都冻僵了,有西燕大军驻守,我不敢过去。” “晋和没了……”谢忘琮跌在雪里,“爹也……爹没了?” “将军!” “怎么会呢……”谢忘琮觉得头昏眼花,周身的冰雪冻着她,她的指尖都在发疼。 王重九说:“晋和附近的禁军都没了,城也破了。” “没了?”谢忘琮愣了好久,“怎么会呢?” 王重九泪流满面,要扶起她。她突然甩开王重九的手,哭道:“怎么可能?!我爹他,我爹他怎么可能!” 她哭得要晕过去,不断质问老天,“我们家是犯了什么错,是有多么罪不容诛!要我们被千刀万剐,我们就活该死在这里吗! “忠义……忠义……是不是死,才能成全你的忠义……你怎么这么犟,你为什么这么犟!” 雪停了,谢忘琮失去了父亲,弟弟也下落不明。 她忽然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她又必须要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 白茫茫的大雪要掩住一切,也要把她将碎的那颗心深深埋起来。 第170章 五三 繁霜尽血(三) 谢祥祯战死、晋和失守的消息传到延州城了。 雪还没融,但有日光。崔伯钧端了一碗热茶,就坐在府衙的院子里晒太阳。 “崔官人。” 延州知州高适成忽然从屋里窜出来,匆匆行至崔伯钧面前,“我听说……我听说谢祥祯战死了?晋和县也?” 崔伯钧慢缓缓抬头望了一眼,悠哉说:“嗯,怎么样?” 高适成有些急迫:“谢祥祯战死,晋和县失守,那下一个遭殃的岂不就是延州城?!我真是罪孽深重!现在怎么办?您怎么还坐这儿呢?是不是要集结大军去和西燕人对抗?” “你罪孽深重?”崔伯钧不悦地把茶盏放在旁边小桌上,反问道,“武将打仗,和你文官有什么关系?” “话虽如此……”高适成心里慌了,站也不是,坐也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