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会是人家说的那般吧?你不喜欢我家三姐,是不是就因为……” “闭嘴!” “纪鸿舟!”崔伯钧用力呼出一口气,“你犯得着吗?他程庭颐就是个贱民,佃户出身的奴!他跟他爹一样都是蠢货,想着用命换功!其实到头来,不过就是冒失的蠢货而已!你呢,你是侍卫亲军马军司副都指挥使的儿子,你是两镇节度使的儿子,你是建威郡开国侯的儿子,你是纪鸿舟!武将之子中,除了赵敛,只有你最……纪风临!” “这是程庭颐吗?人还活着!” “旁边这是我们的探子么?身子都凉透了。” 纪鸿舟从水里钻出来,他根本懒得搭理崔伯钧,因为现在他只想见程庭颐。他恶狠狠地瞪着崔伯钧:“程苑和他是有什么事,我会把你千刀万剐。” 燕营的火还在烧着,但热气飘不到程庭颐身边。他躺在河的中下游,身负冰晶冷霜,面色苍白,奄奄一息。 “程苑和!”纪鸿舟冒失地推开围观的人,他挤到程庭颐身边,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脸颊,“醒醒了,小苑!” 程庭颐还有一点意识,听见纪鸿舟叫他了,昏昏沉沉地睁开眼:“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纪鸿舟把程庭颐抱在怀里,“别害怕,我在这,别害怕。”他焦急地对旁边人大喊,“医官呢,去帮我找医官啊!” 寒夜里的风一吹,把在场的每个人都吹个清醒。 风呜咽过耳,停在程庭颐的发梢,血和水顺着他的手往下坠。 “冷……”程庭颐小声呢喃,“我想回家,哥。” “我在,我带你回家。”纪鸿舟快要哭出来,“别睡,一会儿就不冷了,一会就不冷了。” “我不是……贪功冒进……哥,别怪我。” “我怎么会怪你呢?”纪鸿舟的眼泪凝在眼眶里,“我马上就带你去找医官,不要睡好不好,不要睡!” 程庭颐搂不住纪鸿舟的脖颈了,要歪下去。 关实也冲过来:“我扶着他,快送他去医帐!” 燕营的火还在烧着,染红了半边黑天。 * 程庭颐又做梦了。 他梦见一轮月亮挂在夜空,月色皎洁得像朱雀河里的水。 月亮就在他的眼前,只要一伸手就能摸到它。但他没有办法伸手,也没有办法站起身,因为他没有任何力气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碾碎。 他软趴趴地跪在那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月亮了。 他看到有一艘小船行在月上,摇摇晃晃地向他驶来。 他等了很久很久,就等那艘船来接他。 “程苑和……” 月光下,程庭颐看见鬓藏繁星的纪鸿舟,寒风吹皴了他的皮肤,岁月磨灭了他脸上的稚气。 纪鸿舟看起来有三十多岁,可是三十岁的人怎么会满头白发呢?程庭颐呆呆地看着纪鸿舟:“你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程庭颐与纪鸿舟对视了许久,久到月亮上的船停了,久到寒风不再凛冽,久到春日降临。 “因为我们已经有很久没见。”纪鸿舟说。 程庭颐想说,我们并没有多久没见。可是他看到纪鸿舟脖子上有一道很长很长、很深很深的刀痕。 纪鸿舟向他展开手臂:“我们终于又见了,我的小苑儿。” 血漫进程庭颐的眼里,他猛地惊醒,凉气忽钻入他的口腔。 “小苑!”纪鸿舟就守在他的榻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 程庭颐做噩梦了,醒来第一件事,是看看纪鸿舟脖子上有没有刀痕。 他支起半边身,细细检查了纪鸿舟的脖颈,没有一点伤,这才放心地又躺下来。 “怎么样了?还疼吗?还有哪里不舒服?”纪鸿舟抚过程庭颐的额头,倾身下来,用额头感受着他额头的温度,“不烧了。还冷吗?” 程庭颐摇头,一句话也不说。 他还在想着那个梦,想着纪鸿舟憔悴的模样,还有那道刀伤。 “小苑?” “不要死。”程庭颐忽然说。 “怎么了?” 程庭颐滚出一滴热泪:“我做梦,梦见你死了。梦见你脖子上有一道好长好长的刀口。你别死。” “梦都是反的,我不会死的。”纪鸿舟抱着程庭颐,“小苑,你要吓死我了。” 程庭颐惊魂未定,他也回抱着纪鸿舟:“我再也不会吓你了。” 程庭颐喝了很多药,也换了很多药。纪鸿舟帮他换药的时候,他在静静地回忆昨夜。 回忆他是怎么挣脱开绳子的,又是怎么救下同伴、游过冰河,爬到岸边的。水真冷啊,上岸时,他的嘴边几乎吐不出白气。 是他救了那个和他一起落河的同伴,董漱。 “我应该是活不成了。”董漱躺在岸边,命若悬丝,连说话都听不太清了。 他握住程庭颐的手,说,“名为节而生,身为节而死……你要好好回去,好好活下来……将来秦州收复,你不要忘了……替我放盏灯,捎封信……我叫董漱,漱玉的漱,元月初三生的……” 河岸边的水又要结冰了。 程庭颐躺在他的身边,看着对岸的大火。 “好热啊。”董漱轻吟。 程庭颐却觉得好冷,每一块骨头都冷得发疼。他想替董漱降温的,可是董漱已经没气了。 程庭颐听见帐外传来剧烈争吵。 他听见崔伯钧的声音了,大概还有关实、王重九。 关实很照顾他的,王重九也是。原来在珗京时,他们就经常给程庭颐送吃的。现在他两个好像就是在和崔伯钧吵,吵得嗓子都破了。 “吵什么呢?”程庭颐仰头要去看。 “别听,你睡会儿吧,我守着你。”纪鸿舟说。 程庭颐乖乖地又躺好,叹气说:“哥,我有让你觉得骄傲吗?这回。” “有,当然有。”纪鸿舟俯身来亲吻程庭颐的眼皮,“每回我都很骄傲,我的小苑。” 【作者有话说】 要是有错别字狠狠踢我 第80章 二七 漏迢迢(一) 大周境内生了战火,却丝毫没影响到珗京过除夕。 李祐寅才从宫外的奉先庙祠出来,除夕当日在祖宗庙里烧香祈福,是告结今年、恭迎新年之意。他望了很久先帝的画像,也许心中还有一丝埋怨爹爹的想法,可当着画像的面,他又什么都不敢想。 拜完祖先,他还要回宫沐浴斋戒,备明日正旦大朝会。 回宫的时候,李祐寅特意换了小车舆,还撤去一切警跸。他想在闹市里过一过,感受宫外活泼新鲜的人气。 车舆行得缓慢,淹没在珗州集市里。 李祐寅闻到糕饼香味,他特意叫韦霜华买了一些回来。 “我小时候吃过一次,就这个糕饼。”他很感慨,“你还陪我吃过。” 韦霜华下意识环顾四周:“官家,别说了。” 李祐寅有些失落:“今天是除夕。” “官家若是喜欢吃,臣多买些便是了。”韦霜华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