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不应,也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对瑶前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事儿呢。” “什么事?我一个人回家,要是叫阿郎知道,给我皮都扒了。” 见瑶前为难模样,谢承瑢作揖说:“确实,夜已深了,不妨将比试放在它日,等二哥闲下来也行的。” “那怎么行,”赵敛摇头,“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最好。” “比试?”瑶前摸不着头脑,“二位哥儿比什么?” “比武啊。”赵敛笑起来,“我有事儿,你先回家吧,可别告诉我爹。” 他早就想着要切磋一番了,如今是天时地利人和,他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便借此商量好,马上去哪个地方比武,完全没想着回家。 说好了去醉仙楼的后院,那里宽敞,不必用真刀,折一枝梨花枝就可比了。 这比武么,自然要分个胜负。赵敛这人好点儿面子,不肯叫熟人窥得输赢,就算是自家瑶前也不行。遂赶瑶前和思衡回家,不准打搅。 无书一身轻,两个随从走了,他们就更轻松了。 赵敛同谢承瑢并肩而行,刻意离远一些,正大光明闻着蜡梅香,像陷进去似的。这蜡梅也能引人入胜,拉他到某些腊月境地,抬眼便是淡雅梅花,拂袖清香。 人总会痴情某些东西的,就像他痴情舞刀弄枪。他猜测谢承瑢一定痴情梅花,且痴无可痴,即便是梅花谢尽,也要在身上做点留念。 一路无话,转眼走到醉仙楼。醉仙楼是上京城最大的酒楼,其荔枝酒、临春赋一绝,算得天下第一,凡是到上京来玩的,一定不得错过这两坛。 赵敛也喝过酒,武人怎么能不喝酒呢?喝了酒,练功就更洒脱,抛去束缚,天地间独有其身。 他和谢承瑢走进大堂,忍不住问:“你喝过酒吗?” 大堂里座无虚席,吟诗的有,谈天的也有,吵哄哄的,把谢承瑢耳朵都堵住了。 他望着那里吃酒的人,小心说:“我没喝过酒。” 赵敛没听见,凑着耳朵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谢承瑢在他耳边喊,“我没有喝过酒,二哥。” “那今天就喝一回吧,”赵敛荡了一番怀间钱袋,“你想喝什么?” 谢承瑢有些失神。他环视一周,那些喝醉了酒的男人们个个跟神仙附体一般,天上人间俱闻,全是大话。他怕自己喝醉了也是如此,赶紧推辞:“不喝了,喝醉了怎么办?” “怎么会喝醉?你知道醉仙楼的荔枝酒吗?荔枝覆酒,酒意稍欠,不会喝醉的。” “这世间,有不会喝醉的酒么?不会喝醉,又怎么叫酒呢?” 赵敛觉得此言差矣,不过无甚反驳,只是说:“喝一回,你就知道了。有人请客,不喝白不喝,就当作是我向你请教的‘束脩’吧。” 谢承瑢拗不过赵敛,只好点头道:“那就买半坛。” “好官人,哪有人买半坛酒的?存半坛,留着下一顿来喝?”赵敛被逗笑,颇有些无奈的意思,“买两坛好了。” “买两坛?”谢承瑢拦住他的袖子,“两坛太多了,我又不会喝酒,一坛就成了吧。” “那我也太小气了。喝不完就送给你,藏着,明天再喝。”说罢,就喊酒博士。 酒博士热情好客,抱两坛酒过来。 赵敛接过,恭敬说:“酒博士,借你家院子一用。”说罢就丢给酒博士几个铜板。 “小官人用院子做什么?” 赵敛笑说:“借两枝梨花!” 二人步至后院拱门前,没抬头就能见蔓延出门的梨枝。借着月色与楼上暖烛,满院白梨花被染成朦胧色,暧昧不清。 赵敛提两壶酒,侧首弯腰,从小路挤进梨树丛里,正好找着院里的亭子。亭前空间尚余,允得下两人比试。 他坐稳了,才看谢承瑢也钻进来,不太灵活,沾了一头梨花。 “快来!”赵敛朝他招手。 从春风中过,梨花满身,倒是完全掩盖住蜡梅了。谢承瑢坐着,下意识闻袖,还没清楚,赵敛已然递了满碗酒来。 “香吗?”赵敛歪着脑袋问,“我说酒。” 谢承瑢捧碗,细细先闻荔枝酒,点头道:“香。” 他抿一口,有淡淡荔枝甜,可到底是酒,唇齿间净留辣味,泛着苦涩。还来不及回味酒感,那些荔枝味慢慢回甘,便满嘴都是荔枝了。 赵敛再憧憬地问:“好喝吗?” “好喝。”谢承瑢浅笑点头,“二哥喜欢喝荔枝酒吗?” “你怎么知道?其实每逢我带人来醉仙楼,都会哄他们喝荔枝酒。”赵敛心满意足说,“每个人都说好喝,没有人会觉得不好喝的。” “醉仙楼招牌,怎么会不好喝呢?”谢承瑢又咂几口,好像上瘾,忍不住再喝。 确实如赵敛所言,荔枝覆酒,酒味稍欠,反而像荔枝水。可要是叫它荔枝水,又对不起内里的酒香。 荔枝酒喝不醉赵敛,喝不醉上京城善酒的公子哥,却能喝得醉谢承瑢。 他才喝了一碗,便感觉晕晕眩眩,院子里梨花又多了一番。眨眼摇首后,头不晕了,就是有点热。 仰颈间,他看赵敛也喝酒,咕咚咕咚喝完,脸不红、心不跳,走路还能走直线。 “什么时候比武?”喝完了酒,赵敛迫不及待问。 谢承瑢伏了一半身子,靠在圆柱上,百般想过,才说道:“折一对梨枝,要带着花的。” “带花怎么比试?” “带花才能比试。”谢承瑢忽然笑起来,“一轮下来,看花就能知晓输赢了。” 赵敛不解其意,但还是听他的话,特地去找了两枝梨花。他才从花树里面钻出来,发觉亭子里的谢承瑢全然醉了,迷迷糊糊的,正托着腮望他。 蜡梅味好像又浓烈起来。 “你醉了吗?荔枝酒也能喝醉吗?”赵敛沮丧,“你快醒醒,说好了要跟我比试的。” 他把谢承瑢闹醒,强行把梨花枝塞到手里去:“不要醉了,醒醒。” 晃了半刻,总算有一丝意识。谢承瑢攥好梨枝,说道:“比剑吧。刀比剑凶,剑比刀灵,梨花是剑。” 远处喝酒谈天声渐远,月光如水覆面。 两位少年脱了宽袖袍对立而站,花伴着发翩翩。 “花,比剑。”谢承瑢醉醺醺持枝,执稳了,骤时清醒。他挺直腰背,左手二指轻拂花瓣,道,“请二哥赐教。” 月色朦胧,白花飞溅。乍时风起,梨花枝头划过地面,飞身而上,悄然碰撞,蜻蜓点水间分离。衣摆周旋,青丝相缠,梨花如雨。 花把谢承瑢比武时眼里的杀气都消磨干净了。他神情似笑非笑的,像是在玩闹,却分明有力。 守为攻,退为进,伸手相刺,那一簇梨花擦过赵敛脸颊,险些要刺中耳朵。 “你不知道躲?”谢承瑢收回枝,无奈道,“我刺你,你怎么不躲?” “我好像喝多酒了。”赵敛突然晕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