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好。 返程的这一路,两个人一句话都没有。 也许是尴尬作祟,也许是故意互不理睬,但二人仿佛达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共识——不熟,所以相敬如宾。 - 回到营地,高原的寒冷又随着机舱门的开启而涌入鼻腔眼帘。 顾诗筠被冻得屏住呼吸,她努力将装心脏的盒子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然后一步一步攀下梯子。 一个机务刚想上前来接应,可还不等近身,程赟便径直绕了过来。 “我来。” 顾诗筠也没拒绝。 她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手臂上,然后把身体的重量直接倚在了程赟的臂弯内侧,双脚轻踏落地。 “谢谢啊。” 呵,这女人对他还挺客气? 程赟顺着她,淡然道:“不用。” 早就等着的杨馥宁赶紧跑了过来。 瞧见两人的姿势稍稍有些暧昧,她略迟疑,但此时此刻移植的供体器官尤为重要,便没多想。 “顾医生,赶紧准备一下。” 顾诗筠点点头,回头有意无意看了一眼程赟,便跟着杨馥宁朝手术房车走去。 病人已经插管。 麻醉医生就位,很快,手术台的病人就没有了意识。 顾诗筠做好消毒,进入手术室,凝神一看,便瞧见病人褪去的衣服上CGA的字样。 古圭拉的高级将领。 “二位医生,记住了,今晚没有病人。” 孟伟垂着眼,小心提醒着。 顾诗筠心领神会,默不作声地和杨馥宁对视了一眼,便不再多看。 手术开始。 纵恒在病人的胸口竖开了一条口子。 “来,锯。”老者深思,凝神静气,“小心点,胸口上半部分张力还是很高。” 开胸之后,原心脏被移除。 但病人本身有炎症,有些血肿,手术更增添难度。 护士给纵恒擦了擦汗。 机械护士将手术刀和止血钳一把一把往上递。 “拉住这里。” 纵恒将一把手术剪刀递给杨馥宁。 长线勾勒出组织的形状。 被血掩埋的胸腔跳动着一颗新鲜的健康心脏。 杨馥宁满脑子还是刚才程赟满眼爱意地拖着顾诗筠的一幕,根本没听见纵恒在说什么。 肢体相触、从容不迫, 这关系明显有问题。 孟伟在旁边小声道:“杨主任?” 杨馥宁浅浅回过神来,小声:“啊?” 纵恒冷漠而视,没再多理会,转手将手术剪刀递给了顾诗筠,“小姑娘,拿住,稳一点,我再做个造影。” “好的,纵教授。” 顾诗筠沉稳接住,按照纵恒的指示,有条不紊地将线慢慢抽出。 时间一点一滴。 漫长的手术,在日辉映入玻璃的瞬间,终于结束。 “很成功。” 宛如一道赦令。 纵恒说完这三个字,大家皆是松了一口气。 病人还要继续观察。 老者走到缓冲区,见顾诗筠正在旁边洗手,不觉认真打量了她一眼。 虽然年轻,却很稳重。 雁过都会留声,可这个年轻女医生,见到心外科的一把手出现在这里做心脏移植手术,不仅不多问,而且能心无旁骛地跟他一起完成整个手术。 啧,谁说后生难带了。 明明就是后生可畏。 纵恒摘下口罩,对她说道:“不错,手很稳,心也很细。” 顾诗筠没想到纵恒会主动跟自己说话,连忙礼貌道:“谢谢纵教授。” 累了一晚上,她眼神有些懵。 纵恒失笑,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怎么手术台上和手术台下就跟两个人似的,好好休息休息吧,年轻人。” 他说完,便离开了手术房车。 顾诗筠看着老者离开,一夜未眠的困意袭来,差点让她站不住脚。 洗了一把脸,她将头发扎成一个丸子,才慢吞吞地走出房车。 一出门,耀眼的晨曦笼罩着雪山冰峰,反射出的光芒刺痛了专注已久的双目,瞬间睁不开眼。 而紧接着,便是一件黑色的飞行外套罩在了她单薄的肩上,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 “还好吗?” 顾诗筠当然知道是谁。 面前可是她白纸黑字按了手印签了字的官方认证丈夫,她也没理由拒绝。 “你是没睡还是刚睡醒?” 程赟指了指她身后的房车,眼帘闪过一丝倦色,声线低沉道:“你在里面待了多久,我就在外面待了多久。” 顾诗筠一听,抬头冷嗤看了他一眼。 瞧瞧,男人邀功,跟投胎似的上赶着,还说得道貌岸然理所当然。 切。 搞得像他多么伟大似的。 她扯开笑容,讥诮道:“知道我累,就这么点表示?” 程赟淡淡一笑,伸出手,示意。 仿佛面前飘着一行字:要牵?还是要抱? 顾诗筠不由一愣。 眼前那只手,骨节强劲手指修长,不仅自带俄式前置的整洁,就连指甲盖的弧度都长在自己的审美点上。 但她偏偏是个有原则的人。 夫妻之间的冷战,就这么点小恩小惠,根本无法打动她“坚定”的内心。 于是,顾诗筠不咸不淡地斜睃了他一眼,绕过那只手,径直朝自己的帐篷方向走去。 “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她紧了紧身上的飞行夹克,轻轻一呼吸,就是一股带着冰凉气息的天空滋味,好闻,又有安全感。 程赟也没再强求。 他跟在她身后,亦缓慢前行。 山顶风大,卷起细密的尘埃,厚靴踩在脚下,糅糅碾过碎石。 无声胜似有声。 从容不迫也变成了窘迫局促。 顾诗筠越走越快。 可依然双影重叠,脚步紧随。 等到了帐篷面前,就见秦悠然正闲适恣意地站在门口晒太阳。 “哟,看你们俩这模样,折腾一晚上没睡啊?” 她抱着胳膊,漫不经心地将目光逡巡在二人身上,就算看到顾诗筠披着程赟的外套,也是波澜不惊、熟视无睹。 顾诗筠早就习惯了她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见她话中有话,反唇相讥道:“没办法,我没秦医生你这么闲。” 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呗。 看你这无聊的,三千米海拔的太阳都不够你晒的。 秦悠然听了,既没生气,也没恼。 她依然饶有趣味地盯着散发着微妙化学反应的两个人,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顾诗筠困得睁不开眼,也懒得跟她解释什么,便脱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塞进程赟的手里,转身进了帐篷。 厚实的帘子晃晃悠悠。 “筠筠……” 程赟伸手,却只抓住一把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