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野城只觉自己就仿佛一个闭目塞听的人,后知后觉到无可救药—— 江阙其实从来没有刻意遮掩过身份,那些隐晦的言外之意、欲语还休的暗示,但凡稍稍留心便早该察觉! 这一刻,他甚至都不知自己究竟是惊喜更多还是疼惜更甚,惯来游刃有余的表情言语都像是失灵了一般,指尖无措地触上江阙的脸颊,连声音都带着点轻颤:“……是你?” 话是疑问,可他却说得那般急切而笃定。 江阙盛满盈盈水光的双眸回望着他,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是我。” 宋野城欣喜而又激动地眨着眼,几乎有些不得章法地、手足无措地将他揽进了怀中:“我还以为……还以为……” 还以为当年那次错过就已是终身之憾,再不会有再见的机会。 江阙枕在他肩头,听着他言而未尽的话音,喉中倏而有些哽咽:“所以你最后还是去了……对么。” 这本是不必再问的,因为如果宋野城后来没再去过,根本就不会拿到这封信。 而他之所以还是问了出来,更像是某种想要听见亲口确认的执念在作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多年以来暗藏在心底的那份遗憾妥善地画上句点。 “当然,”宋野城道,“我当时不是说了六月底一定会去么?” 前半句并不出乎江阙的预料,可听到后半句时,他不禁恍惚了一下,片刻后才愣愣道:“……什么?” 这声反问让宋野城也跟着一愣,随即扶着江阙的双臂稍稍拉开了距离,探寻地分辨了一下他的神情。 几秒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般,不确定地蹙眉道:“院长没有告诉你?” 眼看江阙茫然地轻轻眨着眼,宋野城解释道:“我寒假前就给他打过电话,让他转告你,我临时要参演一部电影,六月底拍完立刻就去找你。他没说么?” 宋野城当年参演的电影正是他的第一部 戏,也就是后来获奖无数的那部《深渊》。 这件事江阙是知情的,但却并非是从院长口中得知,而是直到他被养父母带回苏城的第二年,在电影频道看到那部戏时一眼认出了宋野城,又特意去查了电影拍摄的相关信息后,才知道当初没有赴约的少年究竟是去做了什么。 但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宋野城在电影拍完后去找过他,更不知道那个关于六月底的约定,否则他也不会在希望反复落空后,以为那个临别时的承诺只是随口之言、早就被忘在了脑后。 ——院长从来没有提及过那个电话。 他为什么没有说? 江阙匪夷所思地想着,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眼下的信纸,略微一顿后忽然问道:“这封信是他给你的?” “对,”宋野城道,“我去的时候他说你已经被一对夫妻领养走了,只留下了这封信。” 当年重回小镇前,他其实全然没有想过还会有见不到的可能,所以当从院长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然而院长却告诉他,那对夫妻无论是家庭条件还是自身素质都非常高,对一个孤儿来说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优质领养条件。 于是,他心中纵然有万般遗憾,却也只得接受了这个既定的事实,并且从院长手中接过了那封被留下的信件。 “他给你的时候……”江阙像是无比困惑,又像是意识到了某种从未想过的可能,“就只有这一半么?” 这一回,茫然眨眼的人换成了宋野城,他低头看向那张信纸,像是没理解这话的含义似的重复道:“一半?” 不怪他没能理解,因为这张信纸明明是一整张,并没有任何撕过的痕迹,且内容也是标准的信件格式,从开头的称呼到末尾的落款全都分毫不缺,完全看不出哪里像是“一半”。 江阙拿起信纸,确认般追问道:“他当时只给了你这一张?” 这下宋野城总算是反应了过来,似乎江阙口中的“一半”并不是指这张信纸,而是指整封信。 “你留下的不止一张?”他问。 这句反问一出,其实就相当于已经回答了江阙的问题——他确实只拿到了这一张,也以为只有这一张。 江阙不禁愣了一瞬,片刻后,他像是有些恍然又有些自嘲地苦笑了起来。 “还有另一张。”他道。 最初看到这张信纸的时候,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宋野城后来回去过”这件事上,完全没多想为什么只有这一张。 或者说在他的潜意识里,就连这一张的出现都是意外,另一张或许仍在衣柜里,又或许过了这么些年早已遗失。 但他没有想到,原来另一张宋野城从始至终都没有拿到过。 江阙看着手中的信纸,就带着那样略显苦涩的笑容,轻声道:“那一张……我写了新家的地址和电话。” 宋野城愣住了。 因为江阙的话就像打翻了他心里的五味瓶,让他一时间如鲠在喉。 ——当年得知男孩已经被领养走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试图打听过对方的联系方式,可院长却并没有给他,还告诉他没有哪个领养家庭会希望领回的孩子还和从前的生活藕断丝连,这对他们是一种打扰,也是在给他们找麻烦。 这话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大多领养者都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孩子并非亲生,而如果不与送养方彻底切断联系,那么即便给孩子更名换姓,也依然存在被知情者泄露的隐患。 彼时的宋野城虽然才十二岁,却也已经能理解这当中的利害关系。 正因如此,哪怕当时福利院已被宋盛接管,他作为“太子爷”如果硬要查领养记录院长也未必拦得住,他却还是没有放任自己由着私心胡闹。 他曾以为这是对那个孩子来说最好的选择——放他去过崭新的生活,不打扰他已经拥有的新家,不自作主张地成为他新任父母眼中纠缠不清的“隐患”。 然而此时此刻,在听见江阙这句话时,当初曾笃定的那些清醒的理智忽然间就尽数碎成了齑粉。 ——他想起了江北口中那个放学后静坐在湖边长椅上不愿回家的孩子,想起拍摄方至夫妇因为养女而吵架那天、那个独自待在化妆间面对镜子出神的背影,还有当初谈及那位养母为什么不肯教他钢琴时,江阙明显避重就轻地自嘲的那句:“可能我没什么天分吧。” 种种细节都像是在脑中叫嚣着告诉宋野城,江阙被领养后的这些年其实过得并不好,而他当初自以为成熟的决定,更像是一种一厢情愿的自我催眠。 “你那时候……”宋野城摩挲着江阙的脸颊,喉中仿佛堵着千言万语,甚至带上了些难以控制的哽咽,“是希望我能联系你的,是不是?” 江阙细密的长睫轻轻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