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又有那么一点不懂他。 电梯抵达顶层,迟燃左右看了一眼,又从安全通道爬上了天台。 老式建筑的天台上多是没有加固安全网,只有铁丝网阻拦。可迟燃在这座灯红酒绿的城市里浸淫太久,以至于,当他在这偏远一隅看到熟悉的童年的天台时,依然有些恍然。 “你来了。”宁颂雅侧过了身体,背对着日照而来的方向,细微的冬风穿过他的身躯。 他像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由日光的环绕,如此模糊,遥不可及。 迟燃心意一动,轻声应了:“怎么不再睡会。” “睡不着。” “多久来的。” “也不早吧……”宁颂雅认真想了想,“早上七点。” 迟燃沉默一会,问:“不冷吗?” “有点。”宁颂雅点点头,显露出罕见的乖巧来。 迟燃笑了,着了魔似的走上前去,将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微微垫脚围在宁颂雅的脖子上。 “是觉得我厨艺太差劲了?宁愿逃也要逃到这里来?”他眼里带笑,盯着宁颂雅唇角上的细微伤口,“还是……我吻技太差劲了?” “你觉得我是‘逃走’了?”宁颂雅一眨不眨,“迟大工程师,你真瞧不起人。” 他的睫毛上也像落满了金光。 宁颂雅接着说:“我是高兴。” “高兴什么?” “我也不知道。”宁颂雅抓着迟燃替他围围巾的手不松开,冰冷的、仿佛带雪的手掌,仿佛一颗冰雪铸就的心,正在迟燃的掌心下融化,“就是很兴奋,很开心。” “你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你要跳楼呢。”迟燃望了一眼天台外面的风景,“不过这地方实在偏僻,不是你说,我可能从来都不会过来。” “如果我跳楼了,你会伤心吗?”宁颂雅顺着迟燃的话接,却不让迟燃回答,他依然霸道地抵住了迟燃的唇,“嘘,我知道,你一定会伤心。” 迟燃眨眨眼:“颂雅,你没什么……” “但是你不会伤心太久,还是会寻找下一个‘老板’。”宁颂雅打断了迟燃的话,“以及,我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疾病。” 内心空虚应当不包含在内。 宁颂雅没有说假话,但未必全然是真话。 他喜欢心血来潮做任何事,任何事都必须在他的掌控下变得圆满为止。 不按常理出牌。 他喜欢不按常理出牌。 “我小时候,家里还没有那么有钱,家就住在这里,每每我高兴了就会爬上这里的天台,看一会风景。”宁颂雅将迟燃带到天台旁,“你看,这里能看到老城区的一切面貌。好像我的高兴事也和陌生的千家万户分享了一样。” 迟燃心跳如雷:“有那么高兴吗?”他侧过眼,去看宁颂雅的表情,“是因为……我?” “你觉得呢?” “我觉得……有一点。”迟燃给出一个保守的答案,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开始信任宁颂雅,他信任宁颂雅的判断,并期待得到宁颂雅的认可。 在上帝视角的窥视之下,他亲眼目睹自己走入“被规诫”之中,但怪异的是,他没有向自己伸出援手。 难道堕落的温床,真的是由无数次瞬间心动和火热触碰所铸就? 迟燃第一次如此迷茫,他希望宁颂雅可以牵着他的手,两人一起走。 “……你说,如果我从你面前跳下去,你不仅会伤心,是不是还会记住我一辈子?”宁颂雅忽然转换了话题。 迟燃尚沉浸在纠结的甜蜜之中,顿时脑子一片空白:“颂雅,你说什么?” “你在担心我?”宁颂雅古怪地看了迟燃一眼。 迟燃现下是什么想法都没了,脑子里嗡嗡叫:“我当然担心你!”他拽着宁颂雅离开了天台边缘,“好好的,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很好奇,”宁颂雅说,“我很爱惜生命的,我只是在假设罢了。” 还“罢了”! 即便是假设,也足够吓迟燃一大跳。迟燃真怕自己被宁颂雅一天天的吓出精神病。 他心有余悸地大口呼吸:“假设也不能假设这个吧……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你是想吓死我吗?”他顿了一下,又责怪道,“而且,大腊月的,快过年了,说这些不吉利。” 宁颂雅难得认错:“好吧,我错了。不过,我只是想听你的回答而已。” “很重要吗?” 宁颂雅没说话,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 “……我确实会记住你一辈子的。”迟燃知道宁颂雅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性格,只能无奈遂了他的意,“无论出于什么层面。” “你会一直对我好吗?”宁颂雅又问。 迟燃简直傻眼,这算是……在向他要一个承诺吗? “……为什么这么问?”他迟疑了一会,又道,“颂雅,我才想要问你提出这些问题的缘由。” 宁颂雅微微勾唇:“没有缘由,就是想听你许诺我。” 宁颂雅这种身份的人,竟然还要迟燃来“画大饼”? “那你能给我什么?”迟燃压抑住躁动的内心,装作开玩笑,“咱们宁总是生意人,知道做生意有来有往的规矩。” “你想要什么?” “我……”话到嘴边,迟燃却没有了底气。 如果他是个omega,他可以说想要宁颂雅的标记。但他只是个beta,beta能干什么?又能向alpha索要什么? 迟燃笑了笑,避开心头的失望:“我只希望宁总在工作上不太为难我。” 宁颂雅点点头:“好啊。那你呢?” “只要宁总说到做到,我就会一直对你好。” “我只需要你不对我撒谎,就是对我‘好’了。” “那你放一万个心吧,”迟燃笑了,“我从小被金女士严厉教导不准我撒谎,所以我不会对你撒谎的。”他对宁颂雅顽皮地眨眨眼,“至少,涉及原则问题——” 宁颂雅为了听这个答案,甚至约他在天台见面,又以性命相关做假设,迟燃不得不多想,宁颂雅对他的态度,难道真的因为昨天两人的“进一步”发展而发展至此吗? 昨夜两个人没有将进度全部推完,但至少也算差个“临门一脚”了。 宁颂雅在商业上杀伐果决,私下却是这样纯真? 迟燃隐约知晓宁颂雅此番绝不算什么事后的娇羞作态,却难免又为这故意的心思哄得心头暖。 “好冷,那我们回去吧。等你好久了。”宁颂雅露出得了满意笑容的表情,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任由迟燃将他从天台上带走。 在安静的楼道内,只有两人的呼吸声、脚步声。 宁颂雅看着迟燃的后背,布满痕迹的脖颈……还有那紧握住他的手。 不能,不能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