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个永州就像一个天然的旋涡,将所有黑暗之物吸附进来。 亟待它再也无力吸附。 不过,让谢玹决定搬出驿馆住去监造司的,还是另一件事。 起先说,李缙在李景扬死后便离奇失踪了,在太后旨意的逼迫下,剩余的李党推了一个年轻的傀儡坐上州府的位置。而后,就在这位新州府上任的第二天,便传出李景扬“真正”的死因。 说是李景扬野心膨胀,在永州无恶不作且早有反意。他与永州、衢州边界的聚集的暴民合作,想闹出点大事谋求更大的利益,但因种种纠纷,双方起了冲突,暴民首领心一横,便将李景扬杀死在府衙外。 那些流言传得头头是道,连当初李景扬去剿匪却大败而归的事迹都翻出来了——堂堂一州之府,连一些小喽啰都搞不定?肯定有问题! 谢玹听得津津有味,次日便拍板决定搬去监造司。 檀夏听到这个,起初也有些不愿意。 一想到在宫里时,这位小殿下稍微穿得粗糙一点就起红疹子的过去,她就已经幻想出谢玹浑身上下都是疹子的画面了。 驿馆虽简陋,但给达官贵人歇脚的地方脏不到哪里去,监造司可就不一样了。成天和泥土污水打交道,能干净到哪儿去? 谢玹却不以为然,冷宫可比这里要破旧得多,他怎么也住了十多年的?起疹子那事儿,估计也是因为前世皇帝当久了,当娇惯了罢。 他自认为自己与普通人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投个了皇家的胎。运河开凿说到底还是他牵的头,理应他亲自盯着。 “那你身上要再起疹子怎么办?” 荣春宫里的那场训斥,在檀夏心中留下了不少的痕迹。如今数年过去了,二人关系渐好,她却始终惦记着谢玹“娇嫩”的身板。 谢玹随口道:“我那是诓你的。” 檀夏:“……?” “我哪有那么娇贵,穿件衣裳就起疹子。” 檀夏磨了磨牙。 再说这事儿可就没完没了的。檀夏自然无法左右谢玹已经拍板的决定,心中对谢玹的话却也未必全听。 她留了个心眼。 有一回,谢玹从河床边回来后更衣时,檀夏在他耳后根处瞧见了一个肿胀的硬块。像是被蚊虫叮咬过似的,不大,但谢玹肤白,这么明显的红肿,即使是贴在耳后根看起来也很吓人。 但她记着谢玹的话,有些事说一遍就罢,说两遍便显得逾矩了。 谢玹不会明说,若是反复纠缠,他心中的不悦怕是只多不少。 这一头,檀夏忧虑着,另一头,一个陌生小厮模样的人敲响了监造司的门。 月上梢头,他穿了一身溶于夜色中的黑,但没人拦,也没惊动任何护卫,显然是从大门正正当当走进来的。 “殿下歇息了吗?” 檀夏警惕道:“你是谁?” “小的是谁不重要,但小的是来送东西的。”小厮笑容满面地递来一个方盒,“若殿下还未歇下,便劳烦姑姑将此物给殿下涂上。万物春生,一些小蝇小虫也扑腾起来了,河床边杂草丛生,虫子们的毒性更甚。” 檀夏有些莫名,在侍卫检查过方盒无毒后,打开一看,里面的确只静静地躺着一瓶小药膏,瓶底还压着一张纸条,字迹飘逸,隐隐带有狂草之势。 “此物名为探春,能驱赶蚊虫,星澜记得每晚抹一次,人中耳后眉心皆可。” 檀夏嘀咕道:“什么药膏取这么个名字。” 第二日,她把这东西递到谢玹跟前,谢玹只瞟了一眼:“放那儿吧。” 檀夏见他这幅样子,好像心中有数似的,忍不住问:“您知道是谁送的?” “嗯。” “谁啊?” 谢玹回头看她,露出一个戏弄的笑意:“想知道啊?” 檀夏连连点头。 谢玹:“你这么聪慧,不如猜猜?” 檀夏:“……” 谁曾想,送药膏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便有三。 有监造司守着,运河在来年的三月份便能正式开工。 他们过了个囫囵年,一来是正逢谢玹身体刚好,二来,在远离京城的永州,实在是感受不到什么年味。大年三十那天,谢玹和檀夏二人,以及顾时清与余潜等同僚们,一同吃了顿年夜饭便是终了。 太后和皇帝也秉承着体恤之心,给谢玹送了些吃穿用度,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十皇子写得张牙舞爪的信。 宫中一些事,谢玹不是没有耳闻。但十皇子似乎钝感依旧,寄来的家信里说了一大堆废话,最后落笔:“你什么时候回京,我想你了。” 谢玹看了一眼,没笑,只随手放到了一边。 他窝在这犄角旮旯,也难为这么多人惦记着他。 那些礼物堆在墙角,几乎有两个成人那么高,檀夏想叫几个人搬回驿馆,谢玹却说:“不值钱的东西都扔了。” 檀夏:“……” 她走到一个桌角处,拿起一封巴掌大的信:“这个也扔了?” 这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搁到桌子上的,谢玹还以为是礼单。封套上也没有落款,只有干巴巴的三个字:星澜收。 摸起来分量却不薄,大约有一指宽,只是装的不像是信纸。谢玹拆开一看,便被扑面而来的梅香呛得打了喷嚏。 原来是一枝梅枝。 梅花开放到最热烈的时候,从枝头被摘下来,封入凝脂后,可保存数年之久。白梅清贵,红梅艳丽,信封里放的是一枝白梅。 信也写得云里雾里,唯有半阙词。 美人微笑转星眸。月花羞。捧金瓯。 歌扇萦风,吹散一春愁。 试问江南诸伴侣,谁似我,醉扬州。* 谢玹看着看着,便不自觉笑了起来。 笑够了才发现,檀夏正在一旁杵着,脸色也不大好。谢玹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檀夏便道:“又要我猜?” 谢玹:“啊,不猜也行。” 檀夏:“……” 我才不猜! 作者有话说: 檀夏不猜,大家来猜猜呢? 下一章还有剩下的两个盲盒 第98章 开盲盒吗?(二) 春三月,万物复生。 监造司建在河岸的最上游,居高临下以观之。主事的是余潜,老古董有老古董的用处,一些大小事宜他做得一板一眼,虽说有些条条框框,但因此也事无巨细,鲜有差错。 顾时清则是另一个用处了。 谢玹用他,是看重他的能力,但没想到他的作用还挺大。那些余潜搞不定的事,譬如工人嫌累闹事、工人之间产生纠纷、河床裸露有风险之类的琐事,他都能解决得很好。 这倒显得谢玹像个毫无用处的监工了。 不过他也不会真的闲着。居住在监造司的这段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