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地往更深的宫内走去了。 六皇子恶狠狠的声音犹在耳侧,谢玹被绑住四肢,心想,就算是死,我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投掷入水,一气呵成。电光石火之间,谢玹用自身的重量带走了一个扈从。二人扑通扑通同时落进池中。 水声咕噜噜淹没至头顶,谢玹努力睁眼,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娘亲。 他愿意叫那位素昧平生的女人为娘亲,而不是母妃。 人活着的时候,谢玹可以亲自参与她的人生。人死了,便只剩下一抔黄土,与停驻在每个人脑海中记忆。 娘亲是后者。 她虽是死了,但留在宫里的记忆还在。谢玹从老宫女们零星的话语里,渐渐勾勒出一个会动的,活着的母亲。 爱笑,漂亮,瞳色如碧蓝波涛、葱郁之海。怀着他的时候,心情好似从未明媚过,但很久很久之前,她好自由,爱喝酒、读诗,并且从传颂百年的诗词歌赋中为他取了名字“星澜”。 所以在濒死之际,谢玹才会看见她。 可惜上天没让他死成。 这段能容他回忆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多久,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谢玹恍惚间听见一群人嘈杂的声响,有人急急忙忙跳入水中,有人在岸上高声呵斥,怒动八方。 而后他就被人从水里捞了起来。 平日里无人来往的废弃池边站满了人。原本应当在宫内修养的谢青山出现在此,他很生气,德全一边劝解谢青山,让他注意身体不要过于动怒,一边差人拿被褥裹住谢玹,以免天寒地冻的受了凉。 哦,谢玹想起来了,那也是一个初冬。 他被捞起来时,刺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钻进他的骨头里,让他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发抖。混乱中,谢青山叫人拎着六皇子去皇祠下跪,德全则迈着小碎步,与众多侍卫一起哗啦啦地退场。 众生百相散去,唯余二人。谢玹抬起头来,又便看见了凤九渊。 他五官周正而漂亮,仪态亦从容端正,反观谢玹裹着被褥、满头满身都是被水打湿的狼狈模样。 凤九渊缓步而来,在谢玹面前站定,行了个规规整整的礼。 “凤九渊拜见十三殿下。” 谢玹张嘴想说话,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他板着脸看了凤九渊半晌,然后扭头就走。 * 其实一直以来谢玹都有一个疑问——凤九渊是否真的拿真心对待过他。 这样一个自出生起便需要小心翼翼,上要依奉皇家,下要提防小人的世子、王爷,是否会有那所谓的真心。 但他问不出口,虽然凤九渊有问必答。 他想了想,选择了一个迂回的问话:“当年你离宫之时,我没有跟你去往北疆,你有生气吗?” 凤九渊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谢玹为何在此时问出这般突兀的话。 但他仍是认真地思索起来。作为尊贵的王爷,他的心思,好似比少年时的他更为难猜了。 良久,他摇摇头:“不曾。” 谢玹:“你从不生气?” “那倒不是。”凤九渊笑道,“我非圣贤,为何不会生出愤怒的情绪?但若硬要说的话……只是会有些遗憾吧。” 那便是了。 听完此话,谢玹心中忽然间像散了口气似的。重生之后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的忐忑,也瞬间因这句话烟消云散了。 “但我们如今不是重逢了吗?”凤九渊又道。谢玹耳后有一根长而细的碎发,被风吹至额前,凤九渊抬起手,将那抹碎发别到他的耳后,“常人说,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但你我却像是故人归时,恰逢初见。” 凤九渊精致的脸就在眼前,如此近距离之下,谢玹能清晰地闻见他身上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 谢玹沉默良久,像想通了似的,眉眼一弯,亦露出一个笑来。 这安神香味道闻久了,苦莲之味便从内部犹为突出地显现出来。莲花香原本是清香幽静、闻起来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可凤九渊为了安神,让人在其中添加了一份别样的清心之味。闻久了,竟熏得人有些头晕。 察觉到谢玹的不适,凤九渊微微退开些许:“很难闻?” 谢玹摇摇头。 不算难闻……但安神安神,这苦莲的香与安神二字俨然无关。 “是我用习惯了,平日里也无人近我身,竟不知这味道这般呛鼻。”凤九渊自腰间解下香囊来,随手丢出屋外,“不要了。” 谢玹没忍住笑出声:“就这么不要了?你不是还要戴着助眠吗?” “改天让他们再替我调个更好闻的。”凤九渊说,“味道太清苦,兴许对身体多少会有影响。” 说着,他一瞥眼,见到谢玹的袖口亦有些水渍,便抬手替他擦拭了一下:“三日后李景扬要在州府衙门开设个晚宴,要去吗?” 谢玹抬起头。 凤九渊既然这般说,那李景扬开设的晚宴便定然不是寻常的晚宴了。 他们一起长大,这般默契还是有的。既然凤九渊今日亲自来此相邀,那么晚宴里,一定有他谢玹想要看到的东西,或者想要探查到的消息。 他知道凤九渊城府极深,攻于心计,但也知道,怀远王会说谎,但九哥哥不会。 其实谢玹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他—— 你半年前来永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太后早在半年前就与你有来往,想要借你之手一举剿灭盘桓在永州的萧氏孽党残余? 还是北疆寒远,怀远王府里有人心思浮动? 亦或者,是天下之势恐有变化?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萦绕在谢玹心头的疑虑。但当他凝视着凤九渊的脸时,忽然又问不出口。 “傻看着我干什么?”凤九渊轻轻拍了拍谢玹的脸,像是知道谢玹心中所想似的,“不知道怎么说就慢慢想,一个个来,我闲散王爷一个,虎符都不在我手上了,有的是时间陪你。” 谢玹眼神微动。 “怎么样,要去吗?”凤九渊收回手,掸了掸指尖沾染到的水渍,“若不想去,我便替你回绝了。” 谢玹蓦然拉住凤九渊的袖摆:“去,九哥哥亲自相邀,怎能不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晚了是因为,屋漏偏逢连夜雨 1.停电了 2.热疯了 3.开窗通风手被窗纱砸了,腕骨肿了 但我还是更了!!!!!身残,但志坚 所以会有海星吗? 第70章 有点想先生了 府衙灯火通明。 永州人士的宴会喜爱布在夜间。影影绰绰的月光掉进黑暗里,掉进一片无言的寂静中,在凉意侵袭的夜,李景扬却是兴高采烈的。 或许这并非是他本意,而是要做做样子。 说是要给谢玹众人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