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布料都考究,但全都没有牌子和标签,此时从袖口里伸出来的手修长苍白,握着一盏茶,但没低头去喝,而是对着谢朗笑着说:“小朗,你看着瘦了,操劳这些是辛苦一些。刚我还在和瑶妹说,你长大了,办事也周密,这段时间淮庭运营得很不错,以后谢家的生意交给你,我们都很放心。” “谢谢舅舅,收到了。” 虽然是被夸奖,可谢朗的坐姿依旧笔挺板正,不像是外甥,倒像是述职的下属。 从小到大谢珏对他的教导很多、帮助更多,甚至可以说要比他的父亲对他更加关照。 但他们从来都不亲密。 谢朗从没搞懂这是为什么。 谢珏甚至对父亲不差,谢朗记得小时候父亲大学的教职评估出了问题,还是舅舅托人去帮忙的,谢珏只是大多数的时候眼里,其实并不太有他父亲这个人的存在。 或许是谢珏话语里那经常若有若无地带着的“谢家”两个字,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那种亲厚、话里话外的血脉传承——“谢”姓,是他们之间的纽带,而他是这个姓氏的接班人,一个姓“谢”的杰出作品。 “不过……” 谢珏低头喝了口茶,随即慢慢地道:“听说,前段时间你和瑶妹闹了点不愉快,因为丧事?” 那并不是会令谢朗意外的问题,但仍然要谨慎地应对。 “母亲觉得,我不应该大张旗鼓地给父亲办事。”谢朗沉声应道:“不光彩。” “那你怎么想?”谢珏很温和地问。 交响乐仍然在悠扬地响着。 谢珏的声音很特别,他声线不太低,但有种金属般的质感,因此他语速放慢的时候,会听起来令人非常不舒服。 谢朗有时候会觉得,那声音让他想起有人用指甲刮黑板时发出的动静。 谢朗在迟疑时,目光投在了放在茶几上的精钢鸟笼上。 谢珏养了只漂亮的玄凤,总是随身带着鸟笼。 谢珏说过,他喜欢鹦鹉,但不喜欢会说话的。所以玄凤这样最好,不会学了不该学的,去说不该说的话。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光彩。” 谢朗终于平静地回答道:“他是我的父亲,而且人都已经走了,我还是想按我的意思去办丧事。” “你不觉得?” 谢瑶忽然开口了:“三年前他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你不觉得不光彩?葬礼上他后来找的女人就在那毫不遮掩地哭,你也不觉得不光彩?谢朗,你的家教呢?” 她的语声已经有些抬高了。 而谢朗看着笼子里那只小巧可爱的玄凤,那只脸颊红红的小鸟抬起一只翅膀在给自己理毛的样子,竟然在这种时刻都能让他走神。 他想起了黎江也,想起黎江也生气时像小禽鸟一样蓬松的样子,想起黎江也会偷偷给自己修剪耻毛的事。 他的心里忽然柔情万种。 “我不觉得。”谢朗的目光从鸟笼上抬起来,他看着谢瑶,语气有种出奇的沉静:“他那么做,只是因为他在这里……不快乐。” 他说到结尾时,因为心里又感到难过起来,语声也因此变得轻了。 不快乐。 当他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交响乐正好也播到了结尾。 整个华贵的大厅里一片安静,而在安静之中,落地钟忽然发出了沉闷的整点报时,“噹”的一声响动,像是时间都凝滞了。 “什么?” 谢瑶和谢珏错愕的神情很相似,他们似乎谁也没有想到谢朗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好像是,在这个宅子里、在谢家,有人这么郑重、认真地、像个孩子似的提出“不快乐”这件事,是匪夷所思的。 谢朗感觉自己的心被那种神情刺痛了。 他哑声说:“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光彩的,也不觉得光不光彩有多么重要——这次是这样,以前、以前的很多事也是……” “你在说什么事?” 谢瑶的神情徒然阴沉了下来:“以前的什么事?” “……” 谢朗感觉他的胸口凝滞起来了。 那一瞬间,他看着巨大的外祖父画像下的母亲,看着坐在对面的瘦削的舅舅,像是刚才黄昏时分外面的火烧云掉落在了他的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 “色情录像的事。” 谢朗一字一顿地说,完全无视了此时谢瑶已经铁青的脸色:“前两天王阿姨和我说,你派人去查父亲的所有遗物,说没有查完之前不会给任何人。母亲,我高中时你已经把他所有的……那些东西都搜出来烧掉了,现在他人已经走了,你还要再查一次吗?” “你给我闭嘴!” 谢瑶声音尖利,直接把茶盏重重地扣在茶几上站了起来。 那只笼子里的小玄凤被吓得鸣叫起来,那哀哀软软的叫声,不知为何又让谢朗想起了小也。 和那件事相关的一切,那曾是他不能言说、不能触碰的禁忌。 冥冥之中,像是那娇幼的鸟鸣在告诉他什么。 如果不这样,他没有办法……他没有办法让自己能够去满足黎江也。 他必须与曾经的信仰宣战,他必须让自己拥有这样的勇气。 谢朗没有站起来,但仰着头,一字一顿地继续道:“母亲,收集这些、看这些、还有做那件事,真的有这么不光彩吗?” 在他胸口,那朵巨大的火烧云燃烧得更加厉害了。 第54章 《想你了》 谢瑶的指尖微微颤抖着,胸口在黑色的旗袍下急促地起伏着。 谢朗很少能见到她这么激动的模样。 他的母亲在大多数时候冷静、克制,就像她那一头永远盘得没有一丝碎发散落的黑色长发,像她从小到大一遍遍教给他的冰冷信条—— 完美,来自于绝对的自律、自我反省与洁身自好。 谢瑶明明站着,用惯常的、高高在上的姿势俯视着他。 可在这一刻,那尊完美的、仿佛在虚空之中的神祇,好像第一次在他面前撕开了自己石像般纹丝不动的面孔的一角—— 他们的对峙是沉默的,但却也异常凶险。 谢珏身子前倾,忽然咔哒一声扭开了精钢鸟笼的笼门, 他看起来波澜不惊,只是等受惊了的玄凤飞到自己手指上站着之后,忽然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谢朗背后站着的张秘书,淡淡地道:“张秘,你去帮我问问刘叔今晚厨房都准备了什么。这几天天气不好,我想喝点鸡汤。” “……” 张秘书倒没有马上就被支开,而是先迟疑了一下,等到谢朗转头对他点头,才恭谨地应道:“是,那我去问一下。” 谢珏也不抬头,用苍白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捋着玄凤的脑袋,直到张秘书彻底离开客厅之后,才轻声道:“瑶妹,别激动,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