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试探的脚。 四爷如何也没料到这话——结满寒冰的心绪摇了摇,轻轻裂开了一条缝,他扬眉,年氏某方面居然不笨。 四爷颔首:“十三弟的腿一直不好,这是今岁找的第七个大夫了。” 原来王爷是想和她谈心! 为老板排忧解难,是抱大腿的应尽义务,年娇顿时端正了态度,皱着小鼻子,强忍住困倦,听得努力又认真。 康熙四十七年,皇上废太子的时候,十三爷因着为太子求情,御前言辞颇为激烈,被打上了同党的罪名。 适逢寒冬,十三爷身上的爵位被削去,成了光头阿哥,一双腿,也就是那时候跪坏的。而今太子虽然复立,十三依然不被待见,更要紧的是伤势恶化,生了毒疮,宫里太医都没什么办法。 四爷低声说:“他还不到三十……” 话到这里,就止住了。 他没有与人敞开心扉的习惯,现如今,已经是难得的话多。屋内回归了沉默,四爷心绪也平静了下来,他没想着年娇的回应,抬起头,却见年侧福晋整个身子朝他靠近。 温热的手指触了触他的眉心,很轻,很软,带着些小心翼翼。 见男人没有反应,年娇霎时得寸进尺,转圈圈似的把折痕按平。 年娇认真道:“十三爷的腿肯定会好。” 语罢,她掀开锦被下了床,从箱笼翻找片刻,捧着一罐黑漆漆的陶制品过来:“说起疑难杂症,我大哥一向喜欢研究这些,说不定能有法子。这是我额娘方才带过来的膏药,大哥亲手炮制的,不仅能治外伤,还有很多功效,不如让十三爷试试。” 药膏十分大罐,年娇却没有半点不舍。年希尧制药跟批发似的,这回年老夫人带了好多罐来,生怕她不够用。 年娇怀疑她大哥不好好当他的官,心思全在医学科学几何天文上了! 她抱着为老板分忧的心思,眼巴巴盼着四爷接。 那双大手如愿接过了陶罐,四爷凝视着她,眸光深深,半晌点了点头。 不等年娇抿出一个笑涡,男人的视线猛地扫向她的脚。 “……”年娇后知后觉感到一股凉意,才发现自己穿着中衣,鞋袜也来不及套。 四爷似乎习惯了,轻轻一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拎着年娇上了床,像拎一只娇气的猫。 眼见他从旁拿过干净的巾布,年娇不禁朝里缩了缩:“我……我自己来。” 她扯过巾布,胡乱擦了擦脚,随即乖巧地望着他。 四爷神色不明,俯下身子,撩起她垂落胸前的发,轻轻放到耳后,再一次一丝不苟地掖好锦被,道:“穿好衣裳,该用晚膳了。” “嗯嗯!” “我去书房处理公文。” “妾身恭送爷——” 四爷挑高眉梢,捞过陶罐,大步朝外走。 心想,人还好端端坐在床上。 这算哪门子的恭送? - 福晋白天出门,傍晚才回到雍亲王府。 很快,八福晋名下的产业、店铺,遭到了灭顶的打击,对方就没想着遮掩,动作极快地朝她下了手。 福晋经营王府多年,底蕴不是她可比的,等八福晋反应过来,店铺已然十不存一。 她叫人一查,气得浑身发抖:“老四福晋……” 她的这些产业,全是当年嫁给胤禩时的嫁妆,手底下养着的人,大多靠店铺的进账过活。如今胤禩落魄了,进账就显得尤其重要,能赚一点都是好的。 这是在剜她的肉! 戴了一张敦厚宽宏的面具,出手竟然狠辣至此,八福晋当即想去雍亲王府和人理论,她对付的是年氏那个狐狸精,用得着乌拉那拉氏来维护?! 她终是被八爷拦了下来。 见胤禩面色苍白,盛着隐隐的乞求,八福晋再也迈不开脚步,喉头似灌了铅:“你……” 你难不成就不恼怒? 恼怒,当然恼怒。 八爷恼怒的同时,却也松了口气。 这事要捋清楚,不难,四嫂的行为,怕也是四哥授意的。 但他不得不称赞一声四爷——这事办得好。 女眷间的争端,就让女眷来解决,解决完,也就过去了,翻篇了,牵扯不到朝堂里头。 如今他势弱,实在不宜与老四再添裂痕,忍一忍又何妨…… 八爷闭上眼,遮住眼底的晦涩。 - 八福晋名下产业的动静,雍王府众人有所耳闻,但它带来的冲击,远不如年老夫人前来探亲一事。 栖桃院热热闹闹的,风光了一整日;东院内,李侧福晋辗转反侧,发出了今天的第八声冷笑。 年家。 年氏的阿玛曾为湖广巡抚,年氏的两个哥哥,年羹尧便不用说了,就是年希尧,也在直隶大名道做了知府。 相比之下自己的娘家实在拿不出手,来探亲也是让人笑话。 李氏立在窗边,脸色难看至极。 一旁的大格格上前几步,扯住她的衣袖:“额娘……” 大格格布尔和玳年十二,养在福晋膝下,偶尔回来东院与亲娘相处。她仰起秀美的面孔,轻声说道:“额娘有我,还有弘时,便抵得上别人千万倍。” 李氏勉强一笑,摸了摸她的头:“你在这做针线,额娘出门走一走。” 雍亲王府占地广阔,后院坐落着小花园,更有凉亭与憩息之处。李侧福晋一路上畅通无阻,直至绕过一株桃树,才发现凉亭里坐了人。 浅粉的衣襟,绣着淡色的花纹,衬得人比花娇,雅致又动人。 “哟。”她扯扯嘴角,“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年侧福晋,终于舍得出来放风了?” 年娇闻声望去,连忙藏好啃了一半的点心。 她站起来,牢记低调谦逊的人设,朝李氏甜甜一笑:“李姐姐。妾身并不是不舍得放风,而是膝盖刚刚养好,这才出来走动走动。” “……”李侧福晋被她不按常理的坦白弄懵了。 李侧福晋横看竖看,半晌憋出一句:“那你的膝盖可真是金贵。怎么不让年老夫人给你带万金难求的药来?” 年娇没有听懂。 药就是药,和价格又有什么关系? 她直觉李侧福晋有些不高兴,在心里嘀咕,没想到昨天王爷心情不好,今天就轮到李侧福晋了。 王府的风水恐怕有问题。 年娇上前几步,劝慰道:“李姐姐不要生气。生活有什么困难,笑一笑就过去了,实在受不住了,也可以同我说,千万不要闷在心里。” 李氏:“…………” 望进年娇真诚的眼,李侧福晋犹如石化的雕像,半晌没反应过来。 等她回神,年娇和石桌上的点心统统都不见了,唯有远去的一抹淡粉色身影。 李侧福晋阴着脸,问贴身嬷嬷:“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