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 “恕我持戒在身, 无法陪右贤王饮酒。” “无妨。”洛枭勾唇一笑,道, “伤未好全,露珠儿心疼我,不许我再饮酒了。” 洛枭牛饮一口茶, 将见底的茶盏重重掷在案上, 开门见山道: “我要带露珠儿回乌兹。” 洛襄倒茶的手一顿, 滚烫的茶水洒出来几滴,沾湿的手背泛起一片淡红。 “当日我将露珠儿托付于你。第一, 是因为你有佛子的身份,我信你可以护得住她,第二,是我信你光明磊落,不会心生歹意。”洛枭轻笑一声,既是自嘲,又时嘲讽他,幽幽道,“没想到,这两点我都看错了。” “无论你打算还俗与否,都和我们兄妹二人无关。于情于理,我既已回来,我就该带她回乌兹。” 洛襄埋首抿一口茶,升腾的水汽给他疏朗的面色蒙上一层袅袅雾气,看不清神容,只听他淡淡道: “右贤王何以不信我可以保护她?” 洛枭眯起眼,嗤笑一声,道: “你们的事,露珠儿避重就轻没说多少,但我都打听过了。” “在莎车,因为你,她被误以为是你什么修行用的明妃,被人拐走不说,还差点死在那里。” “她本来在乌兹好好做她的女王,因你囚禁浮屠塔而心生愧疚,跑来高昌这战乱之地,不仅手指掌心磨破好几层皮,还多少次深陷险境,生死难料?” “这就是你说的保护?” 洛襄摩挲着茶盏上的暗纹,几滴雨水自窗外落下,在他雪白的袍角晕开。 殿外躁动的风雨,倒显得殿内沉寂阒静。 洛枭盯着对面沉默不语的男人,目光冷锐,似是刀锋出鞘。他猛地撩开箭袖,露出右臂狰狞的疤痕,冷笑道: “我洛枭从乌兹逃到北匈,一路上诸般坎坷不必细说。有一回替单于收拾叛变的部落,这条拿刀的右臂骨头断了三处,巫医都说治不好了,我咬着牙找大力士掰正了骨,每日忍痛操刀数百下,才恢复了臂力。” “我为了什么我为了能活着回来,回来接她回乌兹,护她一生一世。” 洛枭垂头一笑。这些苦痛他从未跟她说起过,也永不会和她提起。可是为了她,他现在必须要对这个和尚说清楚。 “你身为佛子的时候,尚且都让她历尽艰险,饱受非议;等你不做佛子了,又当如何?” 洛枭眼眸促狭成一道缝,伏在案上的手指收拢成拳: “我听闻你有个师兄,前任的佛子也曾有过女人,那个女人什么下场你应该知道吧?” 他紧握的拳头蓦地重重砸在案牍上,茶盏翻倒,溅出的水流淌落案下: “我洛枭虽已是一副残躯,但我定会护住她,绝不会让她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洛襄放下茶盏,抬起眼眸,平静地道: “我已有还俗的万全之策,右贤王请听我……” “不要如此唤我,我已不再是北匈右贤王。”洛枭大臂一挥打断了他,冷声道,“我此刻只是她的三哥,以她兄长的身份在和你说话。” “你难道就没想过,露珠儿为何和你亲近?”洛枭抱臂在胸,微微朝后仰去,“不说西域,就乌兹那么多大好男儿,她为何会非要跟你一个和尚在一块儿?” 洛襄垂眸。 他想起那些画卷,无数画师描摹她的容貌,无数人流传她的舞姿。 她可以令王庭禁军首领邹云为她麾下将,也随意出入大梁皇子的军帐,亲卫任凭她差遣。 北匈攻城之时,她训练弓箭营指挥以箭阵克敌,众将士钦慕不已,争相与她结伴。青年人那些灼灼的目光中流露出的爱意,他也都看在眼里。 他何德何能。 “你可知道为何?”洛枭食指蜷起,骨节朝下,叩了叩案牍,“就是因为你替代了我的身份。我不在时,她将对我的依赖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露珠儿自小是我护着长大的,父王政事军务繁忙,至于她阿母……”洛枭气愤地撇撇嘴,冷哼道,“不说也罢,形同圈禁,根本没有尽到过母亲的责任。她心性单纯,无依无靠之时被我托付给了你,她便自然而然地依赖你,恐怕是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 殿外一阵大风吹入,烛火明灭不定。 洛襄看着眼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捻着莲纹烛台上的火芯子。 幽芒的火光影影绰绰,将他玉白的身影投在壁墙上。风一吹,淡去的影子晃动不止,再随着男人掐断烛火,眼前一暗,墙上他的影子便全然消散了。 洛襄面色沉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苍白而无力,他嘴唇动了一下,最终仍是不发一言。 洛枭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微微起身,手掌撑在案上,俯视着他,继续道: “你是不是想说,那她为何会从我营地逃离,扮作流民不辞辛苦来高昌找你?” “她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洛枭摇摇头,锋利的眉眼微微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她只不过气我滥杀无辜,不想看我屠戮高昌,犯下更深的罪孽。她怕因果报应,怕我杀了太多人,不得善终……” 洛枭垂头,瞥了一眼洛襄紧扣在案上泛白的指骨,笑了笑,轻哼一声,道: “你是不信?那你不妨想一想,那日她以为你用暗箭中伤于我,是何反应?” “再回忆一番,她可曾对你表明过心意?可曾真心实意希望你还俗,与她共守一生?” 人语声散去,殿中静了一片,夜色缓缓沉了下来,笼罩着整个大殿。 一片死寂之中,风吹动帘幔,其声猎猎。 遽然“轰”地一声,洛襄推开了案牍,起身大步行至窗前,背身而立。 洛枭饮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余光里望见男人起伏的胸膛,似是深吸了一口气。 他慢悠悠地饮完茶,也起身朝窗前走过去。 二人一前一后,一道望着窗外浩大的夜幕。 洛枭指着天际处连绵不绝的壮阔群岚,幽幽道: “我知佛子有济世之心,否则也不会与我百万大军作对,以身死守高昌。” “可你一旦没了佛门倚仗,没了这身袈裟护佑,那你还剩什么?” 世人哪个不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西域世家,大多也是明哲保身,趋炎附势。 洛枭这一路逃亡已体会太多,见惯人情冷暖。往日对他毕恭毕敬的世家名族连一角屋檐都不愿给他宿一宿,生怕惹来灾祸。昔日要风得风的乌兹三王子拼尽半条命,在北匈靠奋力搏杀,一点一点爬上来,才坐上了右贤王的位置。 忆及往昔,洛枭幽深的眸子散发着凛凛的恨意,咬牙道: “今日因你是佛子,高昌朝臣和百姓能对你顶礼膜拜;他日你还俗,就能对你横眉冷目,落井下石。说句不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