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陛下必须得死,是吗?” “是。”老僧坦诚道。 明斟雪卸了力,怔怔跪坐在蒲团上。 “除却陛下的命,他还需付出什么代价。” “天机不可泄露,请恕老衲不得多言。” “那么我重生的缘由呢,也不可说吗?”明斟雪望着老僧沧桑悲悯的面容,“我曾在梦中见过他前世焚身火海的结局。” 老僧摇了摇头:“往事亦不可说,缘分到了女施主自会知晓全貌。老衲能告知女施主的,只有现世之事。” “一月后,缔约生效,女施主凡身重塑得以长留尘世间。” “我活下来了,他又该怎么办……”明斟雪用力拉扯着平安锁的锁链,企图将嵌有血玉的法器自腕上挣脱掉。 挣不断,解不开,由独孤凛心头血浸泡而成的血玉生了根般同她的肌肤贴合在一起,已然成为了明斟雪身体的一部分。 如独孤凛给她的爱一般紧密纠缠着,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 平安锁边缘缀着一圈小铃铛,随着她的剧烈动作摇晃,发出凌乱脆响,听得人心烦意乱。 铃铛声在空荡的大殿回响,越来越急,越来越乱,就在明斟雪被脆响折磨的即将崩溃的前一瞬,她停止了挣扎。 耳畔陡然一寂。 老僧静默着立在佛像前注视她,如一尊悲悯的活佛,淡然藐视着芸芸众生的红尘纠葛。 明斟雪跪坐在蒲团上,她抬起眼帘,于佛前双手合十俯身深深一拜。 一墙之隔的山寺正殿内,年轻的帝王身姿笔挺阔步直入,他撩起袍裾一扬,屈下象征尊贵的两膝,俯身深深一拜。 “愿以我一命,换她长命顺遂。” “愿以我一命,换他长命顺遂。” 纠缠两世的宿命感在这一瞬伴随山寺悠远的钟声奏响。 山林震荡,空谷传响。 青灯之下遥闻老僧一声叹息: “施主何苦来哉。” 明斟雪缓缓起身,伸出手腕:“我命数已尽,能得到重生的机会弥补前世之缺憾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不敢再奢求余生。” “我的命属于我自己,他是帝王,帝王的命属于天下。” “独孤凛的命我不想要,亦不能取。故而请大师助我解除这重以生命缔结的契约,容我一月之后顺应天道消散。” 老僧手中搓捻着的佛珠陡然一顿。 “女施主,此事玩笑不得,陛下既已付出代价立下契约,你若拒之不受,岂非太过可惜。” “不可惜。”明斟雪抬起头,“两世活的的确短暂了些,前世我死于二十岁之前,这一世,更短了三年。” 怎么会不失落呢,她舍不得阿爹阿娘他们,舍不得盛京城的烟火气息,舍不得这尘世间的一切。 她还这样年轻,便要带着两世的记忆彻底诀别。 明斟雪抬手去擦眼眶涌出的泪水,眼泪越盈越满,怎么也擦不干净。 “也不算太过可怜,起码我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我已经死了许多年了,能侥幸重活一世回到这一年,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明斟雪垂着眼睫哽咽着说道,她抬起手,将嵌有血玉的平安锁伸直老僧面前: “我的命由我自己做主决定去留,恳请大师帮我解开这道锁链,将陛下的命归还于他。” 老僧久久注视着她,沉声问:“女施主,你可考虑清楚了?这契约一旦解开,再想重新续上便续不得了。” “考虑清楚了,若牺牲他的所有换我苟活于世,余下半生我只怕会深陷无尽的愧疚之中,生尚不如死。” 明斟雪眼眸低垂:“前世亦是如此,若不是为了替我求得重生的机会,他也不会英年早逝。” “他是位好君主,合该有更大的作为,而不该因为我放弃到手的一切。” “大师,解开罢。”明斟雪哀求道,“我不想再这样无休止地再纠缠下去了。” 山寺间的钟鼓声撞了七重。 老僧背对着她,双手合十拜了拜古佛,终于松了口: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 “女施主,老衲应你一求。” 一墙之隔的大雄宝殿内。 独孤凛重生后因受经书梵文封固,日夜绷紧的一颗心莫名松懈了下来。 这种松驰并未让他感到轻松,反而生出难言的不安与沉重,坠得他喘不开气。 ****** 换了一块血玉的平安锁重新被戴回明斟雪手腕上。 与之前不同的是,解除缔约后的平安锁同寻常首饰无异,可以自由取下。 明斟雪谢过老僧,老僧却不容她多说,催促她尽快离开。 “老衲今夜要等的,可不止女施主一人。女施主心愿已了,便尽快出寺罢。” 明斟雪起身再拜上一拜,便在小沙弥的引导下绕过正殿去与唐香君汇合。 风吹动经幡。 正殿内的独孤凛似有所感,蓦地回首朝殿门外望去。 视野中并未出现异样。 他怔了怔,转过身来。 转身那一刻,少女的裙袂自殿门前匆匆飘过。 明斟雪亦不知他就在隔壁的正殿内,一心只念着自己时日无多,要尽快将未了的要紧事解决。 赶去西侧厢房寻到唐香君后,拉着她便往寺外走。 “斟儿,斟儿,你慢些,夜间青石阶又滑又凶险,走这么着急做甚。” 明斟雪顿住了脚步,捂着心脏,闷闷道:“是我大意了,阿姊仔细些看着路。” 夜幕低沉,唐香君看不清她面上哀伤的神色,并未多想。 及至上了马车,明斟雪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翻涌的酸涩,不住催促车夫快些往相府赶。 回了盛京城内,马车甫一在相府前停住,明斟雪便戴着头笠匆匆入府,直奔明夫人的园子而去。 明夫人正同嬷嬷说话,门扉冷不防被人推开,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面容,便觉一人扑入怀中,哭得抽抽噎噎。 明夫人大惊,揭开她面上薄纱,却见女儿满面泪痕,好不可怜。 “我的儿,这是怎么了!”明夫人慌忙揽住她。 明斟雪再也忍不住,抱住母亲失声痛哭。 “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快,快同阿娘说说。” 明斟雪却只是摇头,呜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半晌才哭得回过了神。 “阿娘,我没事,我只是想您了。” 只是想再同您亲近亲近。 毕竟,我很快就要离开了。 ****** 明斟雪在娘亲身边待至月上中天,才依依不舍回了自己的闺房。 她哭得双眼微肿,敷了冰块好不容易才消了肿,浣面沐浴后直直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就这么怔怔盯着透过鲛绡帐的月光出神,不知过了多久,隐约才有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