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兄是岑相。” 姜沃叹息:岑文本岑相啊…… 那确实颇有渊源。 她当年第一次出现在朝臣前,就是一场诗会。 在诗会上,她被荆王李元景(谋反已故)为难,逼她起卦算魁首,她道出卢照邻之名。 算是她年少时步入朝堂的起源。 那场诗会的主办人正是岑文本岑相。 她还记得岑相对她温和道:“姜太史丞是第一回 参加诗会吧。无妨,圣人未到时,你先跟在我旁边。” 可惜岑相病逝于先帝亲征高句丽途中,至今已有十一年了。 * 这场春日宴上熟人颇多。 姜沃见到其中两个时,都没忍住唇边笑意。 这既然是场‘举荐才子宴’,杜长史杜易简,就还请了此番随驾到并州,专为圣人巡幸作诗的,国子监内素有才名的学子——骆宾王与李敬业。 骆宾王自然是有才名,李敬业是祖父李勣大将军太有名。 皇帝亲至并州后,对代他守并州多年,又一直护卫他的大将军,自然更触动君臣旧情,此番也是连连加赏。 李敬业也跟着祖父受了不少赏赐,俨然随行官员里最风光的一批。 杜易简哪里敢漏下这位,也单独下了名刺。 春日宴设在一处精致别院里,风景如画。 各人各案,面前摆着各色精致酒馔。 姜沃却也不用赏景,直接就以李敬业和骆宾王言语对掐来下饭。 看的她心情大好。 直到杜易简引来第一位才子时,姜沃的心情才低落起来。 这会子几乎没有什么举贤避亲的,先推荐的都是自家人。杜易简荐上来的第一位,就是他自己的堂弟,杜审言。 姜沃听到这个颇为熟悉的名字,不由凝神思量,片刻后忽然想了起来。 然后望着杜审言这张还很年轻的脸,很是惆怅。 杜审言才这么年轻,自己有生之年,怕是看不到他的孙子——诗圣杜甫了。 姜沃举杯饮了半杯酒平复惆怅心绪,然后将杜审言送与在座各位的投卷慢慢看过。 ** 杜易简又引出几位才子后,宴席氛围渐热。 姜沃早惯了这种场合,哪怕怅然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她依旧去看骆宾王和李敬业唇枪舌剑来缓解心情。 很快,杜易简作为东道主,起身给在坐各位介绍下一位才子。 只是这回,杜易简比之前还要郑重些。 甚至还带了几分神秘道这是位神童,去岁,年不过六岁就能写文,且‘构思无滞,词情英迈’。 杜易简还在夸夸,李敬业已经冒出来一句:“坐中还有个七岁作诗的呢。也未见才气如何,不过是鹅鹅鹅。” 说着还夹了一块鹅翅膀,对着骆宾王晃了晃。 骆宾王大怒,看起来就要拍案而起当场再作诗骂人了。 还是作为国子监司业,也就是校长的崔朝出言制止,两人才各自安静闭嘴。 杜易简:…… 早知道这两位有仇,他就不一起请了啊! 他连忙在百忙之中对崔司业眼神致谢。 崔朝对他颔首微笑,又晃的杜易简更加忘词。 半晌杜易简才重新捡起话头来,也不敢再多说了,一边示意仆从去内间领人,一边干巴巴道:“这是我一位好友,齐州长史王福畤之子,今年才七岁。” 姜沃忽然安放下竹箸。 她抬起眼,望着被仆从引出来的七岁童子。 原来是他。 耳边传来杜易简的声音:“……我这位好友虽是齐州长史,祖籍却也是太原。” “这是他的第三子——王勃。”! 第118章 姜沃的偏心 春日宴。 庭院中栽种着数株西府海棠。 正时海棠繁盛未雪时节,云霞般灿漫,连着春光都跟着烟艳起来。 但姜沃闭一闭眼,眼前浮现的却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的秋日盛景。[1] 《滕王阁序》千古骈文啊。 * 杜易简还在说些什么,姜沃已经走神到滕王阁上去了。 说来,后世是《滕王阁序》带动了滕王阁的名气。 可此时,还是滕王阁,或者说滕王本人名声大。 滕王李元婴,高祖李渊的幼子,年纪小辈分大,是当今的叔王。先帝贞观十三年间,封滕王,赴任山东滕县,广起楼阁。 如此说来,滕县才是第一所滕王阁。 只是滕王性劣,在滕县干出‘驱赶百姓为乐’‘专挑农忙时出去践踏农田打猎’‘拿弹弓打伤人’‘把人埋在雪地里’等种种恶行来,就被先帝贬到苏州做刺史去了—— 滕王这一世,多有贬迁,就开始了去哪儿把滕王阁建在哪儿的一生。 到了当今登基,滕王依旧不改本色。 皇帝下书把滕王的恶行数了一遍,然后非常痛心疾首道:“朕因与王叔是骨肉至亲,不忍心治罪于国法,王叔好自为之。” 皇帝这封诏书到了吏部,姜沃就知道:啊,陛下这是小黑莲花的性情又犯了。 皇帝边‘伤心’说着‘骨肉至亲,不能致于王法’,边干脆利落把滕王的邑户及亲事帐给削了—— 姜沃去岁刚经手了贬滕王至洪州之事。 当时她还在心里算呢,洪州即南昌。 滕王再起楼阁的话,便是后世最出名的一座滕王阁了吧。 果然,滕王也没令姜沃‘失望’。 虽然皇帝又是下圣旨斥责,又是削他的食邑,但滕王不在乎:他可是皇帝亲叔叔,只要不谋反,皇帝也不能打死他不是? 既然皇帝没收他的食邑,滕王就决定‘自力更生’。 于是在当地认真敛财起来,继续建他的滕王阁。 * 杜氏仆从为姜沃递上一卷文章。 她便低头细看王勃六岁时的文章—— 文采天赋,实在是锥处囊中,掩都掩不住的才气纵横。 这字想来也是他自己写的,已然初见字体架构,但笔触尚稚。 见此笔墨,姜沃忽又想起一事:她如今已经攒了许多大唐珍贵原版手稿,从帝王将相到神医名士皆有。 她在姜宅中有一间单独的屋子装这些手稿。 用木匣一个个封好。 特意嘱咐过人,永不许带灯烛明火进去。 现在,那屋中的几架条案,都摆的满满当当了。 她还未系统整理过。 姜沃低头看着眼前手稿——是不是已经到时候,该建个有索引有条理的个人收藏博物馆了? 也好留待后来人。 她思绪飞到博物馆的过程中,杜易简正亲引着好友之子,挨个见过宴上的几位随驾朝臣、国子监学子与并州当地的官员与出名些的文人。 两位年过七旬的并州大儒,被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