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曲的吻的设想,压过了那些光怪陆离的血腥梦境。 燕泽玉僵硬地端坐在床榻上,心绪纷扰。 辛钤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他会怎样解释清晨的那个额头吻呢? 是安慰吗?是可怜他?还是…… “喝了它。” 辛钤忽然出声,打断了燕泽玉烦乱的沉思,他猛地抬头,才发觉男人已经重新站到了他面前。 高大身形投射下的阴影将燕泽玉完全笼罩其中,并不摄人,反倒令人安心。 见他呆呆傻傻的,还坐着不动,男人又将手中茶杯往前送了送。 清淡雅致的茶香气飘散缭绕,钻入鼻尖——是凤髓茶的味道。安神定气的茗品。 也是他母后最爱的茶。 燕泽玉深深吸了口气,终究是捧过茶杯,仰头一口饮了。 如果母后还在的话,看他这样饮茶,定会嗔怒他暴殄天物的…… 地上的影子一片晃动,燕泽玉被烛光晃了眼睛,回过神来。 辛钤将茶杯洗净后放置回原位,突然启唇问他:“想家人了吗?” 燕泽玉没有回答,望着葳蕤燃烧的烛火,反问:“为什么点九盏灯?” 辛钤定定凝视他,半晌未说话。 就在燕泽玉以为男人不会解释时,辛钤启唇了。 “你听过酒神护卫的故事吗?”辛钤边说边解开披风系带,将大氅放到了一旁的凳子上。 燕泽玉这才注意到,男人应当是刚从外面回来便来看自己了,连大氅都还没来得及脱。 一时间不知道心底什么滋味。 将心底纷乱的思绪摒弃,燕泽玉摇摇脑袋,“不知道。” 某种程度来说,皇宫里其实挺无聊,皇子课业繁重,忌讳不务正业,就算燕泽玉深得父皇宠爱,有资本纨绔调皮,却也没有民间孩子那样自由的童年,这些童谣故事更是没听过。 “传说酒神护卫是守护人们梦境的大侠,腰间一壶酒,执剑斩妖魔,如果孩子遇到梦里作祟的大妖怪,父母便会点起九根蜡烛。酒神护卫感受到召唤,就会为你而战了。” 大抵是因为辛钤的语调太柔和,像是儿时讲故事哄他睡觉的母亲,与燕泽玉认识的那个杀人不眨眼的辛萨太子大相径庭。 燕泽玉愣了很久。 ——辛钤好像变了很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为什么?”燕泽玉不自觉问了出来。 为什么灯点九盏?为什么讲这个故事? 为什么……吻他额头? “你猜?” 辛钤笑了笑,薄唇勾勒出微弯的形状。 都说灯下看美人,此话不假。燕泽玉真真切切被辛钤这笑容晃了眼睛。 燕泽玉不是第一次看辛钤笑,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笑得如此纯粹。 不夹杂戏谑,不带有嘲讽。 就是简简单单的一个笑。 他知道辛钤生得好,眉眼锐利,凛冽桀骜,但笑起来却收敛了锐气,漂亮得醉人。像辽远冰川上融化的雪,又像锋利刀尖上绽开的花。 燕泽玉失神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看着辛钤发了呆! 脸颊后知后觉地烧红起来,九盏烛台迸发出来的光亮将他的心思曝晒,仿佛架在火上烤。 “我漂亮吗?”辛钤慢条斯理撑着下巴,侧头望着他。 “呃……”他可不敢说辛钤漂亮,之前对男人这张脸有所图谋的人,如今坟头草都半人高了,他哪敢触霉头。 所幸,辛钤并未再问,捋了捋燕泽玉鬓角睡乱的发丝,道:“你先休息。” 男人的脚步声逐渐远离,九盏烛台被一一熄灭,最后只留中心位置的那一支。 寝帐暗了下来,是入眠时适洽的亮度,闭眼之后很舒服。 燕泽玉缓缓合眼,不知过了多久,快要睡着时,男人回来了。 辛钤一丝不苟的黑袍换成了宽松的里衣,身上还带着些水汽,发丝倒是已经擦干了,黑如墨瀑,披在身后。 燕泽玉一下子清醒了,微微仰头望着立于床边的男子,自觉往里让了让,抱着被子将半张脸埋进去,默默等男人上。床。 等辛钤躺下,燕泽玉犹豫片刻还是询问道: “不是说点染九盏灯,才能召唤酒神护卫为我而战吗?为什么熄了八支蜡烛?”这是燕泽玉睡前一直在想的问题。 “不需要了。”辛钤语气很轻,若非是黑夜寂静,燕泽玉差点没听清。 “什么不需要了?”燕泽玉没听懂辛钤这句无厘头的话。 “没什么——”辛钤侧头来看他,长且直的睫毛微垂着挡住了眼眸,燕泽玉看不清那其中复杂的情绪,只听见男人又道:“睡吧。” 算了,辛钤不想说就不说,他又不是非要知道。 燕泽玉在暗处撇撇嘴,闭上了眼。 身边传来辛钤节奏规律的平缓呼吸声,以及淡淡的冰雪青松的香味。 也不知为何,明明先前还很不踏实的心就这么安定了,他很快沉沉睡去。 辛钤却一直没睡着,趁着微弱的单支烛火的光亮,他支起脑袋,望着身边的少年。 沉静、安然、看着十分乖巧。 “小玉——” 让我成为你的酒神护卫,为你而战吧。 作者有话说: 关于辛钤态度转变,前面有伏笔的哦,被派出去查玉佩有关事情的白棋回来了。 第43章 红纸情思(二合一章) 无论燕泽玉期盼与否,南下入中原的队伍终究是启程了。 燕泽玉因着太子宠爱的豢宠身份得以住进了辛钤的车架,空间虽不大,但也五脏俱全。软榻、茶桌、书架……一应俱全。 就是闷得慌,车马摇摇晃晃,车辙压上细雪,细碎且连绵不断的声响直让人疲倦昏沉。 叹了口气,燕泽玉细长白皙的手懒散地掀开车帘,飕飕而来的凉风让少年打了个机灵,混沌迷糊的脑子倒是清醒大半。 从木框窗棂望出去,沿途都是北境风光,没什么特别好看的。 苍茫一片,入目皆白雪,天地浮白,远山苍苍,看得久了,直叫人眼睛酸涩。 可窝在马车里又实在压抑气闷,总让他想起自己被押在囚笼里运到辛萨的那些场景。 望着积雪发呆愣神的燕泽玉并未注意到身后扬鞭赶来的人,直到马蹄声渐近,视线中骤然撞入一块油纸包好的东西。 燕泽玉先是一愣,后顺着那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高头大马上的辛钤正微微俯身,将油纸包递过来。 好巧不巧,一阵清风拂来,吹动男子身后的青丝,飘逸灵动,莫名有种侠客浪子纵马江湖的洒脱。 燕泽玉失神,顿了半刻才伸手去接。 油纸包入手温热、软乎,也不知道是怎么保温拿过来的。 “这是什么?”燕泽玉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