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称是西园的库房走了水。 孙老大惊。魏玘却异常冷静,抬目远眺,凝向西园某处,指尖一叩,示意杜松继续禀报。 杜松顺平了气,将具体情况尽数道来—— 西园今夜走水,系受旁人故意所致。川连已捉住那纵火的恶徒,正在拷问幕后主使。梁世忠则亲自布局,率领燕南军救火。 魏玘听罢,神色变化不多,只让孙老安心歇息,便随杜松赶赴火场。 待魏玘抵达库房,火势大多已得到控制。 他负手而立,扫视面前,只见月色洒落,映出一间被火烧去大半的木屋,正受燕南军有条不紊地清扫。几名令使立于不远处,无不瞠目结舌、惊恐非常。 见他来了,梁世忠上前道:“殿下。” 魏玘道:“可有人员伤亡?” “人员并无伤亡。”梁世忠道,“依殿下吩咐,此间库房不存财物,未有更多损失。” 魏玘不再开口。 此情此景,既如他心中所料,又是他有意而为之。 自他奏及孤幼庄设想以来,朝野上下赞誉不断,肃王的威望水涨船高。太子不会容他逍遥,定要密派人手、赶赴翼州,阻挠孤幼庄建成。 翼州人尽皆知,孤幼庄选址于孙家山庄,背靠山林,庄内西园更是楼阁连绵、极易相燃。要想一举摧毁孤幼庄,最直接的法子就是火烧西园。 魏玘身负赈灾之职,行事需得公开,被迫位处劣势,与太子敌暗我明。 既然山雨欲来,何不佯装未察,主动露出破绽,引诱对方出手,再施瓮中捉鳖之计? 这场看似轻松的庆功宴,正是绝佳的诱饵。 燕南军常年驻山,军纪严明如铁,不会因区区斩蛇之事而开怀畅饮,遑论更受肃王警示。 除此之外,魏玘还吩咐宿卫,搬空西园楼阁,以免财物受损;又命人收集皮袋、溅筒等潜火器具,藏匿于西园趁手处,以便控制火情。 而今,所有的情形尽在掌控,与他设想如出一辙。 魏玘转目,眼风低睨,瞟向不远处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直立的踩踏伏地的,将人手臂扭至身后,朝上生生一拽,力道毫不留情。 “咔。”骨裂之声格外清晰。 伴着男人凄厉的嚎叫,那条手臂好似脱力的棉花,轻飘飘地滑至地上。 魏玘勾唇,走向二人。 川连甫一见他,立时停了手。 “殿下。”说话归说话,足下的力道倒是踏得更实了。 魏玘颔首,睨了地上人一眼:“不招?” “是。”川连一顿,又诚恳道,“殿下稍安勿躁,他身上关节还有多处,总会说的。” 魏玘嗯了一声,扭头要走。 “等、等等!”颤抖的人声自后扑来,“肃王殿下,饶了我吧!我说,我全都说!” 男子疼得五官扭曲,不待魏玘作声,一股脑便倒了出来:“小、小人叫丁武,系在松香茶寮领了差事,要毁掉这翼州的孤幼庄……” 魏玘只停步,头也未回:“共有几人?” “共、共有两人。”丁武倒吸冷气,“殿下开恩,可、可否让他……我、我喘不过气……” 魏玘没有驳斥。川连会意,松了靴跟,又俯身,按住人脊骨。 丁武这便续道:“我、我们伪装成翼州的一对主仆,趁着众人回乡,混进来的。” 魏玘不语,看了负责此事的程令使一眼。他的目光凉而威仪,压得人满面羞愧、低下头来。 他又转开目光,道:“另一人身在何处?” “小人……不知。”丁武道。 魏玘眉峰一抬。 丁武惊恐,受他逼出泪涕,急道:“小人、小人当真不知!” “他与我共领差事,今夜却说有其它要做,叫我独自来放火……柴、柴荣这小子,我看他就是唯恐事发,才把我一人往火坑里推!” 提到柴字,闻言众人皆是一惊。魏玘的眸光更是冷色乍泛。 ——柴,乃是巫疆九寨的姓氏之一。 魏玘默了须臾,忽而生出极其不妙的预感,修长的五指越攥越紧。 “那柴荣长什么模样?”他的声音依然平静。 丁武一怔,不解其意,仍回道:“模、模样……他高大魁梧,脸儿长方,左眼有道疤痕。” “咯吱。” 魏玘那负于身后、青筋迸现的手,竟捏出了紧凑的一声响。 他双唇紧闭,陷入良久的凝滞与静默。 川连在旁,不知他所想何事,本欲发问,却听他先道:“程令使,将回城之人的籍册取来,供丁武指认柴荣。” “梁都尉,去请巫疆少主。事态紧急,务必从速。” 话到此处,他依然泰然自若、波澜不兴。 两人称是,依言领命告退。 魏玘再度没了声音,颀影立于月下,宛如一柄澹凉的脆刀。 川连侍立,等上须臾,便听他道:“川连。” “去找阿萝。”他嗓音发颤,像是再藏不住担忧与自责,压得极沉、极低,“阿萝出事了。” …… 不知昏睡多久,阿萝缓缓转醒。 她睁眼时朦朦胧胧,只觉天旋地转、乾坤颠倒,后颈与后首都疼得厉害,像被人重重捶打。 可隐约间,她知道那刀疤男子没有打她。 在她仅存不多的记忆里,她随刀疤男子离开都尉府,走向山上小路。小路起初还有火光,偶尔可见燕南军,却渐行渐黑,越发离了干道。 她发觉不对,拔腿要跑,反被人一把抓住、重重捂上口鼻。 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是如今这般田地。 阿萝能感觉到,她是躺着的。好像躺在潮湿、泥泞的地上,稍一侧首,土腥味就钻入鼻腔。 她的口中塞着成团的棉布,压住舌头,令她无法言语;她的手腕与脚踝也硌得难受,应是被什么细物捆住,分毫动弹不得。 阿萝撑开双眸,慢慢夺回了缥缈的意识与视野。 在她眼前,一缕红光幽幽烧着。 那是一根火把,挂在黢黑的石壁间,照亮一方狭窄的洞穴。而她正像一件货物、一只待宰的羔羊,手脚被缚,躺在洞里的地上。 那人带她来了何处?他捆了她,又有什么目的? 阿萝不知道,更无暇思考。 四下无人。她强迫自己冷静,只有一个念头在心里打转。 ——逃。 不能被困在这里,更不能任人宰割。 她的袖间插着腰刀,是她离府前特意准备的,尚且可以派上用场。她摸索着,竭尽全力,摆弄别扭、绵软的手指,试图摘出刀柄。 可怕的静寂里,每一分努力都格外漫长。 阿萝咬紧口中的绵布,逼迫自己,将欲出的泪水堵回眸里。 终于,木柄轻轻掉落。她感到掌心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