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温柔地包裹他,令他惊艳、讶异、怦然心动。 昏黑的世界从没有这样的光芒。 他动了私心,做了贪婪的恶徒,把光藏入手中。 于是,他的光再度变化,燃起不熄的烈焰,烧痛他掌心,让他险些退缩、却又痴迷她暖意。 他忍着疼,捧起她,看她慢慢地聚焦,凝成小小的一粒星子。 一切都在变好。他守护她,而她照亮他。 可忽然间,他发现,他的光与他有同样的命运,也在抉择的高崖摇摇欲坠。 魏玘的拇指摩挲着,揾过阿萝的睫扇,惹得她杏眸微眯。 “我不想让你和我一样。” 他想守住他的光,护住她的清澈、单纯、善良与美好——从始至终,仅此而已。 只是,他终归错了。他低估、看轻了她,没有发觉她涅而不缁、汲痛生长的能力,伤害了她的情感,也否定了她的过去与抗争。 “不论初心如何,我都做错了。” “我该向你、向蒙蚩……好好地传达歉意。” 魏玘修指微动,挑起一缕松落的乌发,替阿萝挽至耳后。 他认真地注视着她,毫无退避,口吻也郑重其事:“你的阿吉是令人尊敬的勇士。你是勇士的女儿,不当受任何人掌控。” 至此,阿萝脸上的雨水已被尽数擦拭。 魏玘停下动作,沉沉地瞩她,一时敛尽声息,等待她的回应。 可阿萝没有开口的意图。 她睫羽扑扇,自椅上起身,留下一道纤薄的背影。 魏玘怔住,不解其意,尚且来不及发问,便见她抬起两臂、向身后交叠。 阿萝握住长发,虚虚拧成一股,往左肩前拢去。 雪光一闪,肤如凝脂——纤长的颈子显露出来,曲线温柔而流畅,半遮于松弛的襟领,隐约可见光洁的背脊与沟窝。 就这样,阿萝背对魏玘,重新坐回椅上。 “你接着擦吧。” 她说着,以指尖点上肩胛:“这边也沾了些雨。” “冰冰凉的,贴得我不大舒服。” 魏玘闻到了熟悉的淡香。 他心口愈烫,长指攥了又松,遵循她指引,拭过雨后的肩背。 纵有布料相隔,他依然能感觉到,她肩头圆润、肌肤细腻,像松软的柔雪,令他下意识放轻力道,生怕不慎碰碎了她。 莫名地,他感觉今日的阿萝有所不同,更像一片细小的羽毛,在他喉头轻轻扫过。 这意味着什么? 对他方才的陈述、往昔的过错,她作何想法? 不待魏玘细想,阿萝先出了声—— “还有呢?” “什么?” “除了方才那些,你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吗?” 魏玘手腕一悬,神智些微收拢。 他垂眸,耳尖发烫,为自己方才的心猿意马,生出薄薄的赧意。 她太漂亮、太可爱了,牵绊他神魂,让他移不开眼。可他确实还有话要说,只能回归心神,继续解决未竟的问题。 “你身世的真相,系我自辛朗处得知。” 谈及辛朗,魏玘眉关淡拧,不自觉间易了自称:“在你参与医问之试前,他来找过本王,想让你放下前尘、认归王室。” “当时,本王觉他可笑,将他……” “咳。请走了。” 在他眼里,无论是辛朗还是巫王,都对阿萝有所亏欠。如要他来处置,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但眼下……” 魏玘眸光一敛,道:“你的态度,就是本王的态度。” ——明面儿上的态度。 如何对待辛朗或巫王,终归是阿萝的私事,合该由她自己决定,他保持尊重。但警告巫王、庇护阿萝,则是他的私事。 狡兔尚有三窟,可不能说他骗她、瞒她。 “还有……”魏玘话锋一转。 他拂去她肩头的水露,拈起衣缕,贴往她身后,藏起雪似的肤光。 这个动作欲盖弥彰,像是为掩饰他不算君子的视线,又像是为压下他此刻的局促。 后话为证,魏玘确实理亏—— “昨夜,我听见了。” 阿萝的身姿原先平稳,听见这话,双肩微微一滞。 魏玘气息紧绷,乍听是冷沉,只将忐忑纳入话梢:“你安慰杜小娘子时,我就站在墙外,听见了你与她的全部对话。” “所以……” 阿萝的声音清凌凌的:“所以什么?” 魏玘默了片刻,试探道:“你……知道照金山吗?” 阿萝静寂无语。 魏玘见状,心里底气渐失,索性沉下目光,不再看她。 他径自道:“我是听梁都尉说的。” ——翼州是巫越两国的关隘,梁世忠常年戍守翼州,自然比魏玘更了解巫族的习俗。 “照金山乃巫族神峰,常有巫人行祭灵仪式,埋葬亲人遗物于古枫树下,助亲人轮回转世。” 魏玘从来不信鬼神,只视之为弄权利器。可对祭灵仪式,他无比希望它真实、有效。 他敛息,在心底落下一声叹,才唤道:“阿萝。” 阿萝没有回头:“你说。” 魏玘低声道:“你可否……再等等我?” ——曾经,她也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如今我筚路褴褛,若贸然行事,定会为你招来麻烦。我只能像你与杜小娘子所说那般,多听你说起从前、记住蒙蚩所做的一切。” “所以,我想你等等我。” “等尘埃落定,我随你去照金山,一起完成你阿吉的祭灵仪式。” 魏玘心知,要践行如此承诺,需经他百般营谋。 他所身处的迷局,是成王败寇的皇权之争。待到万事终焉时,他或荣登大宝、执掌天下,或兵败山倒、死无葬身之所。 为他自己,也为她,他必须赢。 当他赢得皇位,该如何力排众议,让大越天子亲赴巫疆、祭拜无名的异族亡魂? 这是很长、很远的一条路。 可他依然如此承诺,且言必信、行必果。 那么,阿萝如何看待?她能否原谅他的过错、允许他的祭拜? 魏玘不知道。他看不见她的眼眸,无法作出揣测。 恰在此刻,阿萝的身子动了动。 她侧腕,将乌发团往耳后,终于转向魏玘。 “都说完了吗?”她道。 魏玘掀目,对上她,低低嗯了一声。 才回完,他又记起辛朗的行踪,但不想在此时提及,遂添道:“最重要的,都说完了。” ——诚然,辛朗不怎么重要。 阿萝不说话,只盯着他瞧,似乎若有所思。 不知何时,屋外的雨已经歇了。天光破开半面,透出鲜浓、初霁的薄金,刷上净透的窗纸,折往二人所处的地界。 在那双乌亮的杏眸里,魏玘看见一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