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间发问,直至字句脱口,才觉出她话里似有关切。 或许,她的确是在关心魏玘——她清楚他处境,知他身旁虎狼环伺,才会认为随行之人太少,难在他遇险时护他周全。 可这不是她该挂虑的。 趁人还未回应,阿萝添道:“还请殿下不要误会。” “我不是在担心殿下。” 话音刚落,魏玘神色微僵,眸间惊喜昙昙一现,极明了地败落下去。 阿萝看在眼里,抿起唇,又道:“如殿下已听虎儿说过,应当知晓,此处共有五名孩子,其中一名风寒未愈,需要格外照料……” 她越说,声音越颤。字句分明属实,却如刀似剑,割得她唇舌作痛。 魏玘并未作答,敛眸低目,不再容人辨读。 半晌,才听他道:“不必担心。” 他口吻寻常,若无其事:“杜松和川连都在。你信不过旁人,总归信得过他们。” “笃笃。”足音远远,自后传来。 ——是孩子们和王五。 魏玘头也未回,只道:“收拾东西吧。” 他旋身,落下一道冷肃的背影,率先离去,逐渐拉远距离。 “去翼州城。” …… 阿萝稍作整顿,领着孩子们,与魏玘等人汇合。 她原以为,魏玘的马车十分豪华,见时才发现,它俭朴、素洁,比从前清简许多,但相较于王五的马车,还是更宽敞、雅致。 此外,车后还拴着三匹好马,可做骑乘,也可备用拉车。 孩子们正是天真的年纪,少识王室威仪,甫一汇合,便围在马车左右,嬉笑玩耍。 少年人在车边闹腾,青年人在另一头攀谈。 再见阿萝时,杜松、川连神态各异——杜松又惊又喜,与她嘘寒问暖、交换信息;川连有羞有愧,自觉亏欠她太多。 阿萝待两人并无不同。她只生魏玘的气,不会牵连旁人。 至于王五,行程至此落幕,自阿萝处领了报酬,又寻川连添了补给,与众人依依惜别。 唯独魏玘一人,孤身立于远处,徒留背影萧疏,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喧嚣声平息下来,便是启程之时。 魏玘将车舆让给阿萝和孩子们,遣杜松随乘照料,又唤来川连、附耳吩咐几句,见对方策马离开,才翻身上马,命车夫出发。 马车内,气氛轻松愉快。 孩子们活泼,杜松也尚是少年,双方很快打成一片,连病恙缠身的杜小小都很欣喜。 阿萝听几人七嘴八舌,也莞尔,露出笑靥。 无论如何,她信任魏玘的为人和能力,想孩子们受他庇护、照顾,总归是好的去处,不必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她仰颈,靠往车舆,稍稍松懈精神,散开紧绷的心绪。 晚风流淌,拂开薄帘,惹阿萝侧目看去。 车外,夜色倾覆,有小灯摇曳窗边,烛火憧憧,照出魏玘专注、平静的侧颜。 阿萝一怔,心口像压着石头,滋味难以言状。 她转开目光,索性合眸,不再去想。这些时日,为了照看孩子们,她强打精神,几乎没睡过整觉,是该好好休息了。 这一夜,极罕见地,安稳无梦。 …… 次日,阿萝是被吵醒的。 睁眼时,杜松已不见踪影。孩子们大多在睡,只有虎儿清醒,正低着头、玩弄手里的草芥。 那喧闹声来自车外,听上去,像错杂、纷乱的叫喊。 阿萝挪身,掀起车帘,打量外界。 只见人群泱泱,各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集结于道路两旁,与马车相隔不远,被胥吏们横臂拦着,似乎随时能冲破重围。 他们嚷着什么,却因人太多,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人群后,屋宅、街道被洪水摧了大半,部分完好,部分缺失,部分只留躯壳。 阿萝心下一惊,忙收手,撤回马车中。 显然,马车已驶入翼州城。可这道路太过平坦,不像灾城,倒像受人刻意清理。 “阿姐,别担心。”虎儿小声道。 他知阿萝受惊,便安慰道:“肃王殿下与我说了,要帮咱们平头百姓做主。我们不会有危险、不会再挨饿,其余人也不会。” 阿萝一时说不出话,只抿唇,点了点头。 杜松告诉过她,魏玘此行,是领了大越皇帝的旨意,特来救助灾民。他的车驾也并非只有三人,还有不少典军、官吏,随后就会抵达。 她知晓魏玘的本事,对此不存疑虑,信他能不负众望、救人于水火之中。 马车悠悠,驶过长路,将灾民渐渐抛远。 车内众人身躯一仰,便是转过路口、驶上一条爬山的窄路。 杜松昨日提过,翼州城是山城,傍青岩山而建,城内地势高低不平,平民百姓多居于山下,达官贵人多居于山上。 肃王乃大越皇子,自然比达官贵人更加显荣。 如此看,一帮孤幼与一名巫疆女子,能往山上去,也是沾了肃王的光。 谁知,上山不久,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咚!咚!” 有人在外拍打车舆。 阿萝掀帘,见是一胥吏模样的男子,还未发问,便听对方呵道—— “下车!这上头可不是你们该去的。” 虎儿连忙探出半身,道:“这位贵人,莫急!我们与肃王殿下是一道的!” 胥吏闻言,怒斥道:“放肆!” “肃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你们又是什么身份?” 他一挥手,又道:“速速下车离去!惊扰殿下的马匹,饶不了你们!” 阿萝颦眉,不知事态为何会发展如此。 按说魏玘骑马在前,众人随行在后,本不该出现这等境况。 尚不容她细想,便听虎儿又道:“贵人,您误会了,我们真和肃王殿下一道!” 阿萝掀着帘,看见胥吏皱起眉头,望向前方。 视线所及,先是一道森严的人墙。而在人墙之后,魏玘坐于马上,容姿凛冽,如鹤立鸡群。 目光交汇之间,阿萝发觉他眸里有雪,却不明缘由。 “贵人,您看!”虎儿喜道。 “这殿下不就在前头嘛,您要不信,就问问呗!” 话音刚落,前方马儿嘶鸣一声。 ——竟是魏玘一夹马腹,策马离开,将众人抛之身后,连半句解释都不曾留下。 阿萝惊愕万分,虎儿也愣在原地。 还未回神,便听胥吏冷笑道:“瞧见了?还不快滚!” 虎儿急了,正要再辨,被阿萝竖指阻止。 “虎儿。”她神情紧绷,轻声道,“叫大家醒一醒,都下车,我们再寻去处。” 言罢,她率先下车,接应孩子们。 孩子们睡眼惺忪,神智尚且不清,下车的动作很是温吞。 胥吏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