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四目相对。 她记得,魏玘的凤眸漆黑、幽深,仿佛无底的潭水。但此刻,她竟在里头瞧见一簇光火,浓炽,微烁,像是欣喜,又像是满意。 阿萝以为自己帮上了忙,便睁圆杏眼,愈加努力地盯着他。 她道:“是这样吗?” 魏玘唇角一勾,低声道:“就这样。” 话音刚落,他挪指,离开阿萝的发丝,转而点向她双唇。 这是他第一次触碰女子的嘴唇——丰盈,柔软,适才被咬过,泛着些许水泽,像两片轻盈的桃瓣,拈在他指尖,能被他轻易揉皱。 魏玘力道不重,只是寻常抚摸,眸光却越发深沉。 阿萝不解,但怕打扰他,便也没有躲开。 只是,她睁大双眼,已僵持好一阵,连睫羽也不曾扇动,委实有些累了。 “子玉,可以了吗?”她道。 她说话时,有气息吐露,温热、潮润,尽数洒往魏玘的指尖。 “一直盯着你,我的眼睛不好受。” 魏玘挑眉,收了手,低眉瞰她。 他方才行为,是见她乖巧可爱,才有心逗弄。他并非浪荡之人,若真要做些什么,也得先给她一个名分。至于具体是何名分,还要考量一二。 阿萝不知魏玘所想,还在担心他的情绪。 她抬眸,观察他神色,见他明朗不少,也双眸一弯、露出笑靥。 原来,光是盯着人看,就能驱走疲惫、令人心情朗霁。她饱览医书,却从不曾在书里见过这条知识。有今日这番体验,倒也很是新奇。 忽然,人声传来:“参见殿下,见过陈家丞。” 魏玘眸光一瞥,瞧见寻香阁外跪着一排婢女——是来递送晚膳的。 阿萝听不懂越语,又看不见外头的人,一时面露困惑。 魏玘回首,道:“用膳吧。” 阿萝这才明白,遂点头,倏而想到什么,道:“那你呢?” 她还记得笼子的事,怕魏玘吃得不好,又不愿当面提及、再让他难过,只好小声叮嘱道:“子玉,你多吃一些。你若不够吃,就不要管我吃喝了。” 魏玘轻笑,只道:“放心。” 他流落巫疆时,她把鸡肉留给他。如今他回了府,自然也不会委屈她。只是,她养在院里的鸡鸡羊太多,为避人耳目,没能一并带走。 不过,上京本也不缺家禽。她若还想养,他也无意阻拦,由着她来便是。 见魏玘沉着如此,阿萝只称好,不再追问。 魏玘也不多说。他摆手,免去婢女礼节,待人进入寻香阁、依次布膳,才看回阿萝。 “不留了。”他道,“我还有事。” “如你有需,便摇动门边那支铜铃,自会有人接应。” …… 与阿萝分别后,魏玘并未返回谨德殿,而向大成殿走去。 陈家丞见状,当即屏退身后家丁,只身紧跟贵主,为其掌灯——大成殿是魏玘理事之处,戒备森严,寻常家仆不可靠近。 天色已沉,府内辉火摇曳。二人前行,始终静默。 良久,才听魏玘道:“家丞。” “老仆在。” “知会典膳所,不出十日,太子定会造访。届时……” 魏玘一顿,突兀笑了,玩味道:“让他的马吃得好些,别丢了肃王府的颜面。” 陈家丞称是,又想起什么,手中灯烛一晃,并未开口。 魏玘知他有顾虑,准道:“讲。” “殿下可要知会典膳所,郑三娘子也将登门?” ——郑三娘子,名唤郑雁声,与魏玘生母郑昭仪出身同族,算是魏玘的表妹。 自魏玘及冠以来,郑昭仪有心撮合二人,郑雁声也常往肃王府走动。是以王府之内,常有下仆窃议,道郑三娘子定是未来的肃王正妃。 也正是因此,陈家丞才推断,肃王回京后,郑三娘子也会来访。 魏玘知其考量,不答,眉间透出一层冷光。 良久,他才道:“要。” “是。”陈家丞道,“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魏玘道:“杜松当罚,依例行事。” 陈家丞闻言,手中灯烛又是一曳。 他知道,杜松今日为求偷闲,怠慢阿萝,既未跟随她左右,也不曾与她详述住所。 可阿萝是巫人,他与杜松同为越人,自然会向着杜松——所以,方才在寻香阁前,他替杜松求情,恳请肃王免除责罚。 何曾想,还是逃不掉。陈家丞只好道:“老仆领命。” 魏玘不应,睨他一眼,才勾唇。 “家丞不服?” 一声诘问,令陈家丞大惊失色、就要跪地,却听魏玘又道: “别跪。本王没工夫等你。” 陈家丞怔愣,没回过神,却见魏玘步伐未缓、身影渐稀,连忙踉跄跟上。 二人行进,经过重门,一路来到大成殿外。 殿前有宿卫值守,见魏玘到来,立剑行礼,便要为其推开殿门。 “殿下留步!”陈家丞忽唤。 魏玘正拾级,一停,道:“说。” “殿下先前带回的那只包裹,内里尽是药草与干粮,老仆已将其取出。独有一件殿下的襕袍,似被缝补过多次,还请殿下明示处置。” 魏玘足步又提,走入大成殿,头也未回。 “赏你了。” …… 立柱摇金,沉光辉明。 肃王府宿卫长川连,正跪于大成殿内,向主位叩拜。 主位上,魏玘坐于案前。一张上京地图铺设几间,被他单手执笔、圈出几处地点。 只听川连道:“属下护卫有失,请殿下责罚。” 此言不虚。他没能觉察马匹异样,致使肃王失踪,哪怕受赐吞金之刑,也无可厚非。 魏玘摆手,允其起身,道:“怨不得你。” 他身为皇嗣,本不能将性命托付旁人。况且,太子党羽知他缜密,对食物、饮水均有提防,才另辟蹊径,在马匹草料里下毒,令人防不胜防。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重要的是—— “本王有事要你去办。” 川连道:“殿下吩咐。” 魏玘道:“其一,坠马之事,需往各处宣扬,只系马匹受惊所致,本王已不再追查。” 川连抱拳应是。 “其二,”魏玘曲指,向地图一叩,“去查。” “这些地点,可有人身长七尺、左肩稍矮、眼似柳叶、睑下有褶、右手背上有十字伤痕。若有相称,切忌打草惊蛇,只管回禀。” ——这是在描述那黑衣刺客。魏玘与其交手一次,已将特征悉数记下。 川连接过地图,再应是。 魏玘颔首,正要遣走川连,却又记起什么,手掌一沉。 他道:“还有,遣人去巫疆调查。” “可有男子名唤蒙蚩,曾居边陲,失踪于十三年前